公安县名前身“孱陵”沿革新考
文/王福学
明嘉靖《荆州府志·舆地志》序云：“荆州，分野于天，有宿度；建置于地，有因革。”
说公安县名的沿革，首先得说公安县名的前身。
公安县名的前身名叫孱陵县。
关于孱陵县建置时间，过去的史籍中大都说是公元前202年（汉高祖五年）。县域辖有今公安、石首、监利和湖南安乡、津市、澧县、华容等地。明嘉靖《荆州府志》卷之一《舆地志》“州县世表”中秦时没有“孱陵”，只在“两汉”时出现“孱陵”二字。所以在新中国成立前最后一部公安县志（同治十三年，1874）卷一《地舆·沿革》中便有这样的文字：“考《禹贡》荆州之域，北距南条荆山，南尽衡山之阳。九江孔殷即今之洞庭，公安奥处其中。第秦拔郢置南郡以前，无事实可考，故沿革断自汉始。”（南郡为秦48郡之一，治所在江陵县。）
事实上，孱陵县的建置时间并不是汉代，而是秦朝或以前。关于这一点，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史料为证。
一是明朝英宗正统元年（1436）公安县儒学教谕房龄编修的《公安县志》序文曰：“粤自《禹贡》分别九州，荆州具其一，公安则为其属邑。东连石首，西接江陵，南拒澧阳，北控潜江，其山川之形胜如此……”《禹贡》为《尚书·夏书》篇名，大约成书于周秦之际。《禹贡》把当时中国划分为九州，论述各区域的山川分布、交通、物产状况以及贡赋等级等，是我国最早、最有价值的地理著作。后来地志之书，自《汉书·地理志》《水经注》以及后来各代地理专著，无不以《禹贡》为依据。
新中国成立前，公安县自明成祖永乐十年（1412）至清同治十三年（1874）共修志十部。这十部县志中，只有上述第二部明确记载孱陵县为禹划九州之荆州属邑，第三部、第四部序文中分别说到“公安为荆土上邑”“公安分治荆之邑也”。
二是2002年6月，考古专家在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自治州龙山县里耶古城1号井发现了38000余枚秦简。这批简牍主要是秦洞庭郡迁陵县的公文档案，内容涉及政治、军事、民族、经济、法律、文化、职官、行政设置、邮传、地理等诸多领域。学术界称这批简牍为里耶秦简。年代为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至秦二世二年（前208）。
邮传包括地名和里程。里耶秦简邮传地名里程简16-52有这样的记载：“鄢到销百八十四里，销到江陵二百卌六里，江陵到孱陵百一十里，孱陵到索二百九十五里，索到临沅六十里，临沅到迁陵九百一十里。”（附秦简照片）
（摄于湖南龙山县里耶秦简博物馆）
上述秦简中的“鄢”指今湖北宜城，秦时为鄢县；“销”指今湖北钟祥北；“索”指今湖南汉寿县，秦时为索县，西汉因之。
健全的公文传递系统，是国家机器运行的基本保障。秦朝中央政府的行政文书，由都城咸阳送到洞庭郡，再由郡依次向下传送到所属县廷。公文到达迁陵，迁陵丞负责办理，或再将公文下发到乡、里，通过邮驿系统完成传达。里耶秦简中有各类行政公文、副本及其邮传记录，可以看出当时秦朝各级政府是通过快速、高效、安全的接力邮传，以保证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官署之间行政公文和军事情报高效的上传下达。
简牍是最具权威性的历史记录，所以孱陵县建置时间并非始于汉代，而是始于秦朝或以前已毋庸置疑。里耶秦简的记载，用实物颠覆了历来“孱陵沿革断自汉始”的结论，也填补了明嘉靖《荆州府志》卷之一《舆地志》“州县世表”中秦时没有孱陵的空白，对于研究历史、政治、地理等方面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再回头看清同治十三年《公安县志》卷一《地舆·沿革》中那段文字，前言后语本身也自相矛盾：既然前面说“考《禹贡》荆州之域……公安奥处其中”，那么后面又怎么说“第秦拔郢置南郡以前，无事实可考”呢？“奥处其中”不就是“可考事实”吗？
为什么取名孱陵县？目前尚未见到史籍上的相关记载。我们姑且从地理位置和字面意义上作一些分析。从地理位置上看，孱陵县史属武陵郡，系武陵山余脉。这一余脉一直延续到今公安县章庄铺镇玉虚阁村。这似乎可以说是“陵”的来源。关于“孱”字，《辞源》上有六种注释。既然孱陵县属山之余脉，我们试取其一：“狭窄”，即“狭窄的山陵”；其六为“高貌”，但“高貌”用在山之余脉上可能不太合适。
关于“孱”字的读音，《辞源》上有三种注音：一读“chán”；二读“zhàn”；三读“jiān”。其中标明用作“孱陵地名”时读“zhàn”，而且仅此一用。但多少年来，公安人都读作“chán”。也许是“约定俗成”的原因，新闻媒体也读作“chán”，现在要纠正，可能很困难。
对“孱”字的写法，包括公安本土的行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门牌上，也有误写为“潺”的，这种“画蛇添足”的做法完全改变了孱陵县名的来源，是不可取的。
现在再说一说公安县名的由来。
关于“公安”这一名字，所有史籍的记载都是一致的。距今最近的是清张仲炘、杨承禧等撰，民国十年（1921）重刊本，《湖北通志》卷五《舆地五·沿革》中的记载：“公安县，汉为孱陵县，属武陵郡（《汉志》），后汉因之。”（见《续汉志》）吴大帝推先主为将军领荆州牧，镇油口，时号先主为左公。其时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说先主刘备在油口安营扎寨后，其旧部时有来信问候“左公安否”？刘备回信曰：“安好！”为了安抚旧部，刘备便将孱陵县改为公安县。时在公元209年（建安十四年）春，这里的油口即指现在的斗湖堤。北魏晚期郦道元所著、我国历史上最具地理学意义的《水经注》中云：“以左公之所安，故号曰‘公安’。”左是指刘备当时被封为左将军。“左将军”是官衔（如大书法家王羲之称为“右将军”）；“公”是尊称。
公元219年（建安二十四年），孙权派大将吕蒙袭取荆州后，任吕蒙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又恢复县名为孱陵。西晋太康元年（280），分孱陵立江安县，以江之安得名。江安县城设二圣洲。公元548年（梁平正元年）改江安县为公安县。公元589年（隋开皇九年），将孱陵县和永安县（侨县）并入公安县，改名为公安镇，不久恢复为县。公元1130年（南宋建炎四年），公安县升为公安军，置镇抚使。公元1135年（绍兴五年）撤销公安军，恢复公安县建置。1949年7月，公安县解放，县人民政府驻南平。1952年新设荆江县，县城迁驻斗湖堤。1955年，荆江县与公安县合并，县城为斗湖堤。至此，公安县名再没有发生变化。
（2022年7月28日）
【作者简介】王福学（男），号江南闲士，湖北省公安县人。中华诗词、中国楹联学会会员，社科系列高级职称，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律与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荆州市文艺名家。出版个人专集《新时期农村调研文集》《王福学书法·摄影》《孱陵漫笔》《王福学摄影作品配诗词》《王福学诗词联语书法拾零》；受聘主编《公安县志》《跨出国门的公安人》；编著《三袁游记咀华》；策划、编著《三袁故事》；合编《三袁诗三百首赏析》；主编《公安印象》《今人咏公安》；编译《历代经典书论文白对读》。共有文字成果260余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