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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出土一块东汉碑,揭示了一个伟大军事家族跨越数百年的忠烈史

天下的强汉(52)

主笔:闲乐生朱晖

西汉宣帝神爵二年(前60年)六月,七十七岁的西汉最老名将赵充国平定羌乱,振旅而还。临行时,羌人依依不舍,他们都把老将军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赵充国抚须大笑:“诸君不必挂念老夫,老夫还朝后,必请天子遣一良吏为护羌校尉,但依前策,待诸君如故。吾年老矣,诸君当思后来者。”

就这样,赵充国挥手告别羌人,领兵而归,长安在望,忽有一老友名浩星赐者前来相迎。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欢喜,赵充国乃设宴招待,酒至半酣,浩星赐似欲言又止,赵充国乃屏去从人,问其究竟,浩星赐言道:“此次平羌之战,将军功莫大焉,朝廷必有封赏。然而另外两位将军虽平叛策略与将军相忤,但将军不可不加以留意。强弩将军许延寿,乃恭哀许皇后叔父,深受陛下信任;破羌将军辛武贤,亦是骁勇宿将,父兄子侄皆为军中将校,故今朝上大臣,均说由强弩破羌二将,出击诸羌,斩获甚多,羌乃败亡。惟二三识者,早知羌人势穷,不战可服。今将军班师入觐,何不顺水推舟,归功于此二将。如此二将必感激将军,朝堂皆大欢喜,岂不大善!”

看看,这浩星赐多通为官之道:把功劳全都让给主战派和皇帝亲信,一则可表谦恭,二则可表皇帝用人英明。这皇帝开心,许家和辛家也念你的好,你赵家必可安保富贵,荣宠无尽。多好多和谐啊,否则的话,这叫自招君忌臣妒,以失明哲保身之计,危矣!

其实赵充国为官数十载,这些个道理他能不懂吗?许延寿是外戚,依西汉旧制迟早要进入重号将军之列,如今借机给他说两句好话只不过把此事提前而已;而那辛武贤本是陇西狄道(今甘肃临洮)人,不但是赵充国的旧部,也是他的老乡(赵充国乃陇西上邽人),提携门生乡党乃人之常情,何乐而不为呢?然而,赵充国却偏偏不讲人情不愿这么做,因为这是原则问题,原则问题不能通融,也不能和谐。

赵充国道:“吾年既老,爵位已极,岂可因避嫌于一时之功,而欺明主哉!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后世之法。老臣不以余命一为陛下明言兵之利弊,一旦猝死,谁当复为明主言之者?”

赵充国老的快死了,爵位也到了顶点,封无所封,他没啥好夸功的,也没必要拉帮结派求升官发财。但是,辛、许二人不顾大局、只剿不抚的军事策略明明是错误的,错误的东西怎么能助长呢?如果现在把功劳都推给他们,让皇帝给他们加官进爵,那么后世必将如此效法。这对国家岂不是大大的隐患?所以赵充国坚决不能这么做。

浩星赐见赵充国明知危险,竟仍死不悔改,自找倒霉,不由又疾声劝道:“将军虽不惜余命,岂不惜子嗣之前程、乃至安危乎?”赵充国是无所谓,但他的儿子中郎将赵卬正在仕途的关键时刻,老子为儿子铺路、积累人脉,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然而赵充国却长笑一声道:“充国父子无功德,然深受汉恩,而位列将,爵通侯,常愿肝脑涂地。今若一报于国家,臣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虽蒙斧钺汤镬、父子死别,诚甘乐之也。愿公勿复再言!”

有人身陷险境,是因为不自知,而赵充国明知奇险,却甘堕其中。傻子,这是个真正的大傻子,浩星赐乃连声长叹,告辞离去。

于是,赵充国将西北军情与自己的意见如实上报给了汉宣帝,汉宣帝表示认可,遂罢去许、辛二人将军之位,毫无官爵封赏,许延寿继续做他的侍中与乐成侯,辛武贤则回去继续当酒泉太守,封侯那是想也别想了。要说许延寿这人也算老实厚道,他并没有忌恨赵充国,况且他是外戚,地位稳当的很,所以几年后他还是顺利成为车骑将军大司马,秉持国政;但辛武贤就不一样了,大汉承平已久,好不容易能有次立功封侯的机会,就被赵充国给搅黄了,他能淡定得了?于是,仇怨在辛武贤的心中一点一点长大,扭曲着向上疯窜,找到机会就要喷薄而出:你个老不死的赵充国,你等着瞧,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有的人以天下为己任,有的人以己任为天下,这就是境界问题。

是年秋,负隅顽抗的羌人首领犹非、杨玉等人的头颅被归降羌人传送长安,剩下的四千多羌军,也全部投降。汉宣帝刘询闻信大喜,于是对归顺的羌人首领大加封赏,有的封王,有的封侯,有的封君,皆大欢喜,真正的皆大欢喜。

到这里,西羌叛乱终于被赵充国彻底解决了。对此,王夫之《读通鉴论》给予了极高评价:“赵充国之策羌,制狡夷初起之定算也!功莫盛亦!非充国,羌人之祸汉,小则为宋之元昊,大则为拓跋之六镇也!”正因为赵充国以古稀高龄的孜孜努力,使得西汉一朝的羌乱极少发生,且规模比之东汉简直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老将军是实实在在的掌握了孙子兵法的最高境界——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之后,在赵充国的提议与策划下,朝廷在金城郡西南的汉军屯田区,即今青海湟源、乐都间的湟水流域地新设金城属国,以接纳归附的羌人,使之与汉朝军民杂居,并再派护羌校尉,对归义羌人进行集中管控。至汉平帝元始三年(公元四年),西羌各部首领又自愿献上鲜水一带土地,设为西海郡,汉朝迁进汉民,纳入帝国版图。青海从此也成为了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德国著名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在他的经典著作《战争论》中提到:有些仁慈的人可能很容易认为,一定会有一种巧妙的方法,不必造成太大的伤亡就能解除敌人的武装或者打垮敌人,并且认为这是军事艺术发展的真正方向。这种看法不管多么美妙,却是一种必须消除的错误思想,因为在象战争这样危险的事情中,从仁慈产生的这种错误思想正是最为有害的。

劳塞维茨显然只懂军事,不懂政治,差赵充国远矣!纯战争论,非王道也!

羌定之后,赵充国等人又提议,不如在金城郡西南的汉军屯田区,即今青海湟源、乐都间的湟水流域地新设金城属国,以接纳归附的羌人,使之与汉朝军民杂居,并再派护羌校尉,对归义羌人进行集中管控。

刘询当然同意,并随即下诏,要五府共推护羌校尉人选。

所谓五府,即当时汉朝政府最高五大军政机构。分别为:丞相府、御史大夫府、车骑将军府、前将军府、以及后将军府。

前四府很快推选出了他们中意的人选,这个人就是辛武贤的小弟,辛汤。算是给失落的辛武贤一点安慰、一点补偿。

然而,如此皆大欢喜之事,讨厌的赵充国又跳出来坏人家好事了。

当时,赵充国正旧病复发,卧床不起,缺席了五府的讨论,汉宣帝便想着干脆别劳烦老将军了,遂直接任命辛汤为护羌校尉,同时将符节也交给了他,命他立刻准备启程。

不过,赵充国毕竟是功勋卓著的老国宝,也是朝廷中最熟悉西羌情形的人。所以事后,宣帝又派了个人到病床边通知一下赵充国,这其实也就是走走过场表表尊重,其他四府都同意了,赵充国没有理由提出异议。就算提出异议,那也是少数服从多数,不顶用。

哪知赵充国一听到辛汤二字,顿时挣扎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强撑病体,伏案疾书,上书坚决反对。

赵充国说,护羌校尉的首要职责是通过羁縻羌人,抚绥羌人,培养羌人的信赖和好感,以维持西北边境的和平与稳定。可辛汤经常酗酒,而且一喝醉就喜欢闹事,这种品性怎可让他来做封疆大吏安抚蛮夷?你们实在要选辛家人也可以,那就选辛汤的哥哥辛临众吧,此人去年曾为校尉一同平羌,后又受朝廷之命拊循众羌,效果甚著。赵充国对他的行事作风还算满意。

刘询一看连赵充国生病了都不肯安生,这说明老赵真急了。得,那就让辛临众去护羌吧!反正辛汤和他是亲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去还不是一样!

辛汤无奈,只得把符节转交给哥哥辛临众。辛临众见自己夺了小弟的官位,心中怪不好意思的,但皇命难违,无奈也只得领兵出发。

谁成想天公不作美,辛临众一到青海就碰上了特大寒潮天气,那辛临众身体本就不够好,结果一折腾立刻病倒在床,啥也干不了了。

结果没办法,宣帝最后只能再派辛汤去做护羌校尉。赵充国赶紧又上书表示反对,这次却反对无效,因为朝廷不想再折腾了,还是依原议派辛汤吧,这就是天意啊!

然而事实证明赵充国是对的。辛汤到任后,果然经常酗酒发疯,羞辱西羌领袖,羌人失望透顶,最后竟再度反叛。朝廷不得不再次派兵将其平定。

不得不佩服赵充国,老姜神算,每言必中,看人那叫一个准。

与此同时,身在酒泉落寞驻防的辛武贤都快气死了。赵充国这么几次三番跟我老辛家对着干,一路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这可真是憋屈透了。这老家伙,都老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去死呢?

不久,长安又传来消息,说赵充国的病好了,且每天依旧上朝言事,看来还远没有要死的迹象。

辛武贤歇斯底里的死命揉搓着山羊胡子想:这老家伙还真能活,而且还越活越精神的来气人。这怎么办,怎样才能搞死他呢?

辛武贤想了半天,最终发现赵充国身为国宝,威望甚著;且又为官清廉,坐在少府肥缺上好几十年竟从来不贪污受贿,没有任何把柄可抓;简直就是个无缝的蛋,苍蝇也不叮不进去啊!

正在头疼,辛武贤忽然想起一事,立刻欢喜的跳了起来,大呼:“吾有计矣!此事一发,赵充国老儿,我看你得意到几时!”

原来,辛武贤见赵充国无懈可击,便准备朝他儿子赵卬下手了。赵卬有个很大的把柄在他手里。

原来,当年霍氏集团覆灭,牵连被诛者数十家。一时间,长安震动,群臣恐惧,惶惶然不可终日。尤其是当年霍光的重要政治盟友卫将军张安世以及太仆杜延年,虽然在倒霍过程中,张安世执掌北军兵权,坚定的站在了皇帝这一边,杜延年也没有参与霍氏的叛乱,但张安世毕竟是霍光的孙女亲家,杜延年也在霍光生前对其非常忠心,所以宣帝还是想搞一搞他们。正此时,赵充国独自入宫求见,向宣帝力保张安世,极言其忠谨,且一向支持皇帝;又说杜延年虽然是霍氏旧人,但霍光死后他就跟霍氏划清了界限,皇帝对这些中间派稍微敲打一下就得了,没必要治罪深究,并劝其大赦天下,莫将事态进一步扩大。

宣帝最终接受了赵充国的建议,赦免了张安世的孙女张敬,以宽慰张安世;杜延年则只受到了“削户二千,外放北地太守”的惩罚(注1)。这件事是宫廷最高机密,赵充国一直守口如瓶,除了曾对儿子赵卬说起过外,从来没有将其告诉过任何人。

可是后来平羌一役中,赵卬和辛武贤一起去打羌人,两人关系不错,便经常一起喝酒。有次赵卬喝醉了酒后失言,竟将这条宫廷最高机密不小心透露给了辛武贤。

事后,辛武贤向赵卬承诺,自己绝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不过现在,为了报复那讨厌的赵充国,辛武贤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信用这玩意儿,值几个钱,先一解心头之恨再说。

赵充国,你让我兄弟三人不舒服,我就让你父子二人不舒服!出来官场上混,总有一天要还的,你应该有这个觉悟吧!

作者以为,以功名为心,贪军旅之寄,此自将帅习气,虽古来贤卿大夫廉颇、李广之属,亦未有能知止自敛也,况其下者如辛武贤乎?只是武贤竟因此而生嫉贤妒能害人之心,这便是小人肚肠,极端无耻。

于是辛武贤立刻上书,告发赵卬泄露中枢机密。不久,赵卬被捕下狱,又被廷尉查出当年曾擅自闯入赵充国幕府找营军司马,乱屯田之计,两罪并罚,罪莫大焉。赵卬难忍屈辱,又愤恨辛武贤无耻小人,结果竟拔剑刎颈,自断送了卿卿性命。

这世上最大的痛苦,除了幼年丧父母,莫过于晚年丧子女。辛武贤闻得如此好消息,开心的笑飞了:哈哈赵充国,叫你牛,你牛啊,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赵卬年纪轻轻就当上中郎将,是赵充国最有出息的一个儿子,也是赵家未来的希望。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国家失去了一位将才,赵充国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儿子,赵家则彻底失去了未来的希望。如此结局,让赵家群情汹汹,都要去找辛武贤评评理,再找机会报复回去。天水赵氏乃战国末年代王赵嘉的后人,身兼燕赵慷慨悲歌之血性与陇西人之豪爽憨厚,他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然而,老将军赵充国却强忍心中巨大悲恸,毅然喝止了大家。

辛家可以公报私仇,但赵家不可以。因为如果赵充国这么做了,那就证明他之前提出的屯田战略不是为了国家,而是在跟辛武贤争功斗气。无奈,为了帝国的战略方向,赵充国只能以实际行动证明,赵家与辛家只有政见不合,而绝无私人之怨。儿子死了,那就死了吧,这是赵家为此必须做出的牺牲,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辛武贤见赵充国对自己的报复毫无反应,心中既是快活,又不免有些无趣:老赵果然老了,如此怕事,当真胆小如鼠!算了,既然如此,我辛武贤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做人小心点,不要再得罪本大人,知道吗?

有一种人生平就爱做两件事:你成功了,他妒嫉你;你失败了,他笑话你。

最后顺便说一下,三十多年后,在汉成帝建始三年(公元前30年),辛武贤之孙不知何故竟当街杀死赵家某人。成帝大怒,乃将此人正法,同时将其父名将辛庆忌由执金吾(中尉之更名)贬为酒泉太守。

这两家的仇怨,竟然在三十年后还未平息,诚可叹也!

再数十年后,至汉平帝元始三年(公元3年),辛氏因卷入到外戚权力争斗中,竟被人告发说其宗族“侵陵百姓,威行州郡。”最终辛氏十余名高官皆被诛杀。由此可见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转眼又过了一千九百多年,民国二十九年(1942年)夏,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高庙镇白崖子村群众在挖村北白崖沟口墩壕时,挖出了一方记载赵充国家世源流的石碑,称“三老赵宽碑”,为东汉时期碑刻,材质为青石,字体为隶书,刻于东汉灵帝光和三年十一月。该碑是黄河上游地区发现的数量不多的汉碑之一,也是青海省迄今已知最早的一通石碑,现存于青海省博物馆。碑文不仅记述了赵充国的祖先世系,还记载了其子孙继承祖志,屯田河湟,扎根青海,艰苦创业的事迹。其碑主赵宽是赵充国的五世孙,东汉末年,青海西羌再次叛乱,赵充国的玄孙赵孟元担任护羌校尉假司马,他率领四个儿子参加了与羌人的战斗,战斗中三子均随其父一同战死,而只有四子赵宽侥幸活了下来,被聘为县三老,受到乡民的拥护和爱戴。

这就是赵充国的教育之功了,赵氏一门忠烈,永垂不朽,将永远为我国人所铭记!

注1:后来,杜延年仍官至御史大夫,七个儿子,“五人至大官”;张安世则父子四人皆尊贵尊荣,并将其家族的爵位与政治影响力一直延续到了东汉中期。由此可见,宣帝本就无心罪及此二人,事实上,这二位最终皆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成为中兴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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