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历史可以重来
作者：王建业
楚国的历史绚丽而迷幻，一直为众多考古学者、文化人士所追捧。随着淮南武王墩的挖掘，一定会为大家拉开一番楚文化的大幕。楚国的王墓起自两湖地区，从目前已开发的大墓中，我们或见到瑰丽、神秘、大胆、浓烈的表现。楚文化的热潮是考古推动的，古代史中对于楚文化的记录十分简单，秦始皇焚毁各诸侯国书籍、典藏，造成春秋记录缺失。我们希望通过对楚墓的保护性开挖，竹简、器物、文物得以更好地保护，也让那个淹没已久的帝国将会在我们展现。
楚文化考古的特点是：墓葬多，遗址少；墓葬以战国时期多，春秋以及西周年间的少。从目前发掘的楚国系列墓葬中，主要是湖北随州的擂鼓墩、大冶的冶铜工艺技术遗址、江陵望山楚墓，但他们多不是楚王墓。高崇文先生的“考古楚文化”记载两湖地区就有上万座楚墓。中国迄今发掘的东周时期的墓葬，80%是楚墓。楚人有厚葬的传统，事死如事生，各个楚墓中，镇墓兽为楚墓做大特点。冥器的使用在楚墓中也是大量使用。
楚国历经八百年风雨，楚墓星罗棋布于两湖的江汉平原地区以及安徽、河南淮阳一带。但是由于江汉平原地区多洪涝，加之自古以来，盗采不断。（历史上盗挖墓的，主要是曹操的摸金校尉，曹操安徽亳州人，也算楚国人。老乡见老乡，挖墓开一枪）保护意识的不足，加上资金的匮乏，有价值的楚大墓损失殆尽。真正意义上的王墓的也就是20世纪30年代的李三孤堆楚幽王墓。当年军阀李品仙在淮南盗挖楚墓。珍贵文物四散，墓葬结构也 被彻底破坏，令人痛心。所幸铸客大鼎以及鄂君启节简得以流传至今。
熊家冢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荆楚大地作为楚国王室主要聚集地，现在已知的楚王墓，疑是湖北的熊家冢墓，目前已开挖的大车马坑。陪葬数量惊人，131米长的双排坑，排列着马车43乘，马164匹，气势宏大，其中3乘为1车6马。周礼：天子驾六。可见其等级为帝王级别。主冢虽未发掘，但经过多次勘探，考古人员对封土堆下的情形已相当了解：墓口为正方形，边长约67米，东边的斜坡墓道长36米，从 冢顶到椁盖板21米，椁室面积约400平方米……官方对熊家冢的定性很谨慎。“我们只能说熊家冢是目前所知规模最大的楚国高等级贵族墓地，其年代为战国中期。毕竟，地下的东西，没有发掘出来谁也不能肯定。”但是尚未确定墓主为何？这是一大遗憾，主墓尚未开发。湖北人最遗憾的就是在荆楚大地尚未挖掘楚楚大墓。
我们淮南的武王墩，造化弄人，楚国最后的一段时光留给了我们淮南。历史在这里驻足、回眸。欣欣然不期发现，我们会对楚文化的考古研究做到中国历史的强者。从目前的信息看，大概率是考烈王熊完的大墓，淮南文旅局目前正紧锣密鼓进行保护性挖掘中。
武王墩墓保护发掘工程现场
所以说，武王墩的开挖，标志着楚文化研究的进一步深入。若是楚王级别的大墓，文物考量众多的话，将会对中国楚文化的研究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将会对于安徽省的楚文化研究地位的影响是深远的。
今天以假如历史可以重来为名，来记录那个血雨腥风、尔虞我诈、充斥着邪恶与正义、良知道义与无耻狡诈的错综大裂变时期。
历史向我们走来
楚国八百年，大事不少。我们从史记、战国策等等一些史料收集整理。楚国自鬻熊开国，800年的发展，就是一部可歌可泣发展史。
楚人是一个奋斗者的形象。在长达800多年的征战中，他们从汉水中游的一个小部落，突破重围，灭国无数，发展为拥有江淮、称雄华夏南部的泱泱大国。他们心胸开阔，不妄自菲薄，也不夜郎自大，而是兼收并蓄，博采夷夏之长。
战国末期，七国争雄，是中国文明形成的关键时期。秦楚两国最具统一中国的实力。纵横家苏秦说：“纵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秦楚之争，决定了中国文明的基本走向。
（网络资料图）
繁华是易逝的。壮丽的城池，奢华的宫殿，隆重的礼器，绚烂的歌舞，精湛的技艺，丰富的典籍，楚人创造并引以为豪的一切，被秦人付之一炬，抹去所有痕迹。两千多年来，历史只记住了一个抽象的楚国，一个诞生了无与伦比的哲学与诗歌的楚国。好细腰的楚灵王，歌舞的迷幻，楚辞的优美，如今我们所读的先秦文学中，多是以楚辞为体的。章华宫的巍峨与豪华、纪南城的毁灭，我们只能通过历史读本获文学作品予以揣摩。
先秦哲学，影响最大的是儒家和道家，前者产自北方，后者源于南方。老庄皆是楚国人，文化的繁盛，带来文明的思辨。老庄的无为而治，对于中国的影响是深远的。虽然老子李耳是卫国人，但其学说与楚文化是一脉相承的。庄子是宋国蒙（今安徽蒙城）人，宋为楚所灭，蒙城亦并入楚地。庄子在楚国做过官，漆园吏，《庄子》著作里涉及了大量的楚地人和物。
浪漫的楚人在文化中是兼容并蓄的，一方面崇拜周王朝的礼乐分封，一方面在长江淮河流域，兼收并蓄的开展了文化的融合，形成了楚国热烈奔放的文化特色。
屈原的《离骚》，第一句话自叙家谱：“帝高阳之苗裔兮……”这个高阳，即颛顼帝，又称炎帝。楚王族真正可以追溯到的始祖应该 是火神祝融。传说祝融为高辛帝（舜帝）的火正。古代的职业往往家族世袭，夏朝和商朝，祝融的后代一直担任朝廷的司火之官。火正的职责主要是观象、授时、点火 烧荒和守燎祭天，涉及农业、天文、历数、祭祀等方面，实际上是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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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楚国的人口构成看，上层统治者多来自于北方华夏集团。下层主体居民多来自南方苗蛮部族。楚文化就有了南北共同基因。一道秦岭、一条淮河水自然的南北分界线，又将地理的概念加以融入。作为南方蛮夷代表，楚一直为周王室所不待见。积贫积弱的早期楚国封地只有50里，熊绎被封诸侯时，赶着牛车觐见周平王，带着桃木板以及卜卦的若草，被周平王嫌弃，被其他诸侯讥笑。直落得大殿不得上，只与鲜卑人在殿外生火的营生。熊绎小心应对，并无半点怨言。直至封王时，连个祭祀祖先的牺牲都搞不到，半夜偷了一头鄀国的小牛用以祭祀祖宗。现在江南地区男娶女嫁多在下午和晚上，和北方时辰不同，估计就来自于此，此为戏谈。但楚王对此是有想法的，乃至于到楚武王熊渠时，四处出击、开疆拓土，也说自己“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楚人信巫，重祭祀，就是说自己是系出名门，有神灵的力量庇护。
铜绿山的竞争——战斗力的提升
湖北大冶铜绿山在春秋战国就是周王朝的冶金大地，这里盛产的铜与锡一直是制造兵器的必备之物。沿着江汉平原，周天子将自家亲戚分封至此，大概15国。准确地讲就是为保护这条青铜之道。其中，汉东最大为随国。楚国觊觎此地非一日，楚昭王时期为避伍子胥锋芒，吴兵当时已破郢，避难于此。两家修好，但最终也没有放下利益之杖。
贪婪的目光、利益的纷争加上逝水的柔情，楚国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全然不顾当年在楚国亡国的边缘，随国伸出了友谊的小船，占领与掠夺之后的情形是，自此楚国拥有了全球最先进的冶炼技术以及最大的金属生产地。
湖北大冶铜绿山古铜矿遗址新发现的春秋残冶铜炉
楚人的青铜铸造工艺可谓独步一时。楚人在南进过程中占领了铜料主要来源地湖北铜绿山古铜矿，并掌握熟练的冶炼技术。在铸造青铜器的时候，楚人的准则是创造。他们所追求的，是根据自己的传统，按照自己的审美标准，表现自己的风格和气派。在铸造工艺上，他们全面掌握并推广了分铸焊合技术，并且独创了失蜡法和漏铅法铸造工艺，从而使自己的铸造工艺超过中原表现出了第一流的铸造工艺水平。
周人重视祭祀，青铜礼器为国之重器，最能代表一个国家的技术水平。楚国的青铜鼎，在春秋早期与周式鼎差不多，春秋中期以后，就形成自己的特色，束颈，折肩，足渐高，壁渐直，体态由浑朴变成精巧，被称为楚式鼎。
这里有个猜想？武王墩会见到如何的大鼎？当年楚庄王在中原试问天下，问鼎中原之时，其实内心是非常渴望将周九鼎搬至楚国。但是害怕犹豫各诸侯的反对，也怕成为众矢之的。但楚国好鼎的做法，一直没有改变。没落的楚国后期，尤其是几次迁都，纪南城的毁灭，致使楚国的良匠损失众多。李三孤堆的幽王墓中，也仅是铸客大鼎。何为铸客？就是非楚国自己的工匠所为。这样看，作为父亲的考烈王时期，由于颠沛流离，两湖一带，尤其是大冶的良匠所到寿春一定不多。所有客观讲，即将出土的大鼎如何一番模样?估计工艺水平较擂鼓墩有差异。
吴楚争锋背后的楚才晋用——封君制度
楚国的变化，从强大到背锅，也许就是一念之差。吴楚争锋，来源自于晋楚争雄。楚国发展成大国之后，对于中原各国来讲，绝对是一个隐患。
楚国人才众多，但通常《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才，晋实用之。"
楚国的人才外流的根本原因，不在于对人才的不重视，根本在于封君制度。楚国作为蛮夷之邦，一心想向周王朝学习。周王朝的礼乐分封制度，对于楚国是拿来顶礼膜拜的。周朝有大赐的分封诸侯。楚国就有分封的封君制度。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不是讲楚国只有三户人家。而是说楚国实际上的三个大封君，屈、景、昭。当然前期，打仗父子兵，用亲情的纽带将国家利益绑定，初创时期创造了良好的局面。但在国家的长治久安上，在国家需要变革的时候，就显现了极大的负面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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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的几次变革都是在楚王的具体指挥下，多是昙花一现的。我们拿秦国的商鞅变法与楚国的吴起变法做下对比。
秦的商鞅变法起自秦孝公，历经18年改革，秦改变了固有的生存模式，从积贫积弱到日益强大，背后是秦王的鼎立支持。虽然秦孝公死后，商鞅被车裂，但是商鞅改革的做法被一直坚持下来，而且一直到统一六国，就靠着严刑峻法、奖励兵士、鼓励农作。
楚国楚悼王明君一个，任用从魏国求职过来的吴起，委以重任，近一年就任令尹。随之吴起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经过吴起变法后的楚国国力强大，向南攻打百越，将楚国疆域扩展到洞庭湖、苍梧郡一带。公元前381年，楚国出兵援助赵国，与魏军大战于州西。楚军穿越梁门，驻军林中，饮马于黄河，切断魏国河内郡与首都安邑的联系。赵国借助楚国的攻势，火攻棘蒲，攻克黄城，楚、赵两国大败魏军。诸侯都畏惧楚国的强大，但吴起的变法招致了楚国贵族的怨恨，也为自己埋下了杀身之祸。
随着楚悼王的死去，吴起也在纷争之中，死在了宫廷之上。但是两国差异是，吴起身死，改革即兴终止。封君误国可见一斑。
楚国由于封君制度，只是一批批人才为其他诸侯国所用，伍子胥反叛以及帮助晋国扶持吴国的国策就是楚国人屈巫。晋楚争霸之时，晋国采纳了楚国叛臣屈巫的建议，与楚国旁边的吴国结盟。屈巫从楚国出逃时闻知全家被灭族，愤恨不已，决心与楚国决裂，遂将姓名改为“巫臣”。后又为申氏，所以又称申公巫臣。在此基础上，巫臣出使吴国，使吴、晋结盟。巫臣回到晋国，并留下自己的儿子作为行人帮助吴国训练军队。这样在晋国的帮助下，吴国的军事力量迅速提升。由此，吴国的强大，和晋国的扶持存在直接的关系。除此之外，吴王阖闾、夫差等人还重用了孙武、伍子胥等人才。这也是成语楚才晋用的说法。
楚国没落的关键人物——楚怀王的一生
楚怀王的早期，继承父亲楚威王的大好局面，消灭了越国，统一了南郡各族。打通了海上的交通，一时间是诸侯国中实力最强、版图最大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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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读楚史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一般一个强势的、有作为的君上一定会培养出一个窝囊的儿子。楚国一般就是这么一个走势。楚庄王一代雄主，春秋五霸之一，曾经剑指中原，风头无俩。但是后代却是无甚作为，楚庄王儿子楚共王，四个儿子互相杀戮，直至带来亡国之兆。楚平王弃疾更是置人伦于不顾，娶子媳，杀功臣，直至伍子胥谋叛，最落得鞭尸300下的境遇。
楚怀王早期任用陈轸、屈原等一杆名人，当时的楚国强大是公认的，楚怀王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屈原都曾无数次追忆怀王初期。“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这是屈原写的，这个往日就是指楚怀王初期，自己意气风发在楚国掀起改革，怀王、屈原一对君臣齐心协力把楚国建设成天下第一大国。
这样一个楚怀王遇到了屈原，成就了楚辞的风华。但同时遇到了自己的宠妃郑袖，以及纵横家张仪。一个个谎言留给怀王的是：屈原的放逐以及疆土的丢失，齐楚的联合被撕毁，最终落得客死咸阳。一方面我们为他愤恨，打坏了一手好牌，另一方面我们也为他击节。在被秦国昭襄王幽禁之时，他没有委曲求全，而是痛斥秦国的无耻，在国家利益面前不退让。乃至身死异乡，楚国人悲痛异常，纷纷为其穿丧服、如丧考妣。怀王之后的顷襄王、考烈王均是躲避者，从怀王开始，楚国由盛转衰。白起夺了郢都，丢失大片疆土，纪南城被焚一炬，顷襄王逃跑到淮阳，屈原抱石投汨罗江，至此楚国就进入了落后挨打的局面。
立马武王墩，假如历史可以重来
如今我们在武王墩面前，思绪万千，一方面汲取楚文化中博大精妙。另一方面从中看到，楚国看似失败在竞争对手的手中，其实灭亡在了自己手中。假设怀王不利令智昏，重用屈原等人完成改革，与齐修好，继续在于秦的纷争中保持清醒头脑，假如，太多的假如，历史无法再重演。
历史不容假设，但郭沫若就假设过。1942 年9月，他在《论古代文学》一文中表示：“中国由楚人统一，由屈原思想来统一，我相信自由空气一定更浓厚，学术的风味也一定更浓厚。”的确，灿烂的楚文化 被秦人斩断、抹杀、清洗，失去了成为中国文化主流的机会，令人遗憾。
淮南的楚文化研究应该随着武王墩的开挖，进入一个全盛期。我们在思索这段历史，在传承中提炼其文化精髓，形成我们城市风格，也是在高质量发展路上的一种思辨。作为一名淮南文化的爱好者，业已连载3篇猜想，一篇综述，期待我们淮南文旅事业迈向更高层面。明月千里淮河岸，吴楚青苍一望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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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汤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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