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雏”之子庞宏彭水殉职
铁笛
一
公元2012年11月的一天，渝东南彭水县城山谷公园正在紧张而忙碌地施工，准备迎接年底的开园。技工小王专心致志地操纵着挖掘机，整修公园背后的一块坡地。突然间“砰”的一声，斗齿碰撞石块的火花四处飞溅，紧接着又是几声石块掉落的声音，赫然间挖掘机斗齿下出现了一个大洞，一座古墓神秘的面纱将要被揭开了。
经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发掘，考定为东汉至六朝时期墓葬，也是重庆目前发现的规模最大、结构最为完整的石室墓。因巨墓早年曾被盗扰，通过残留器物已无法确认墓主人身份。学者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三国时期曾任蜀汉涪陵太守的庞宏，但没有任何文字和实物印证，仅仅猜测而也。（《你身边的考古故事（下）･牛英彬
二
庞宏何许人呢？1700多年后的今天，还会有人想到他。
西晋史学家陈寿在《三国志》中载曰：“统子宏，字巨师，刚简有臧否，轻傲尚书令陈祗，为祗所抑，卒于涪陵太守。”庞宏是庞统的儿子。庞统字士元，荆州襄阳（今湖北襄阳）人，刘备麾下重要谋臣，人称“凤雏”先生，与“卧龙”诸葛亮齐名，同拜军师中郎将。庞统号“凤雏”，始载于裴松之注《三国志》所引用的《襄阳记》。《三国演义》中，水镜先生司马徽曾曰：“伏（卧）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
公元211年，益州牧刘璋派法正迎请刘备入蜀助其北击汉中张鲁。刘备带庞统、黄忠、魏延随行，留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镇守荆州。不久刘备与刘璋决裂，庞统献计诱杀刘璋帐下名将杨怀、高沛，取白水，袭涪城，夺绵竹，进围雒县（今四川广汉）。
攻打雒县时，庞统亲自指挥攻城，不幸中箭身亡，时年36岁。刘备很是痛惜，只要一提起庞统，就会泪流满面。后来追赐庞统为关内侯，谥曰靖侯。庞统死后，刘备只好从荆州调诸葛亮入蜀坐镇后方，行军打仗开始倚重法正。
三
法正字孝直，扶风郿（今陕西扶风县及眉县一带）人。建安初年天下饥荒，法正与孟达一起入蜀投靠刘璋，未获重用。迎请刘备入蜀时，受拉拢投靠刘备，开始得到重用，后任蜀郡太守、扬武将军，外统都畿，内为谋主。法正得势后十分嚣张，哪怕一餐之德，睚眦之怨，都要打击报复，还擅自杀掉了几个毁伤他的人。有人请诸葛亮出面给刘备报告，制约一下法正。诸葛亮则认为因为有了法正的辅佐，刘备夺取益州，开创霸业，得以实现抱负、放飞情志，他不便出面干涉，只能保持沉默，听之任之。
公元217年，法正建言刘备发动汉中之战。两军对垒，法正奇谋策算，指挥老将黄忠斩杀曹操镇守汉中的主将夏侯渊，又击退曹操亲率的增援大军，协助刘备占据汉中，取得了可由荆州、汉中两路北伐的战略优势。刘备称汉中王后，任命法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公元220年，法正病逝，时年45岁。刘备伤痛不也，整日以泪洗面，谥法正为翼侯。
诸葛亮很佩服法正的智术，自愧不如。章武元年（221年），刘备打着为关羽报仇的旗号，举倾国之师出三峡伐吴，欲夺回荆州，结果大败而归。诸葛亮叹息说，如果法正还在，一定能劝止刘备伐吴。即使出兵伐吴，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三国志》裴松之注云：刘备与曹操对阵，形势不利，应该退兵，但刘备大怒不肯退，没有人敢劝谏。对方的箭像雨一样飞过来，法正骑马走过去挡在刘备身前。刘备急切地叫法正避箭。法正说，主公您都亲自面对箭雨和飞石，何况我们这些手下？刘备只好说，我和你一起走！军队才敢撤退。显示出他对刘备的忠心和超强的临危处置能力。
庞统和法正是刘备帐下足智多谋，有胆有识，敢于不按规矩出牌，善于出奇制胜的谋臣，也是刘备所倚重的左臂右膀。如两人不死，诸葛亮断难有掌军机会。陈寿认为庞统的才能和曹操手下重要谋臣荀彧不相上下，法正可以和程昱、郭嘉并驾齐驱。
四
受庞宏轻视的陈袛又是何许人呢？凭什么能压制功臣之后庞宏？
陈袛字奉宗，汝南（今河南平舆）人，蜀汉重臣许靖兄长的外孙，小时候是个孤儿，在许靖家长大。许靖字文休，东汉末年至三国蜀汉重臣、名士、评论家，与其堂弟许邵以品评人物闻名于世。据传无论是谁，一经他俩品题，立马身价百倍，世俗流传，以为美谈。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一说便由许邵所题，如今已成经典。但兄弟俩不和睦，许邵任汝南郡功曹，排挤许靖，让他当不了官，靠给别人赶马磨粮谋生，后经郡守刘翊推举为孝廉才入仕。
董卓执政后，许靖任尚书郎，负责官员选拔和推荐，但他推荐的官员赴任后有几个立马就反叛董卓。许靖怕董卓杀他，只得出逃，先后投奔孔伷、陈祎、许贡、王朗等人。孙策攻打王朗前，许靖与家人一起逃到交州，受到交趾（今越南河内）太守士夑的礼待。
许靖逃亡时，总是带着一大群人，把亲族邻里都带在一起，大家都很感激他。食物缺少时，他和大家一起挨饿；乘船过渡时，他总是坐在岸边，等其他人都上船了才肯登船。许靖的这些行为受到大家称赞，广为流传，以致名满天下。刘璋慕其名，邀请他到益州做官，先后让他担任巴郡、广汉、蜀郡的太守。刘备攻打成都时，身为太守（市长）的许靖晚上准备用绳索翻越城墙叛逃，结果被巡城的兵士抓住。刘璋觉得自己已处于危亡之际，不忍处决许靖，便饶他不死。
刘备定蜀后，很瞧不起许靖，不想任用他。法正对刘备说，天下最浪得虚名，有名无实之人，就是像许靖这样的人。但他名声在外，其他人又不了解实情，如果不任用，国内之人会鄙论刘备不惜人才。不如利用他的虚名，给个有名无实的职位，借此聚集天下的人心，刘备才厚待许靖并委以官职。公元221年，刘备称帝，加封许靖为司徒，位列三公，居百官之首。史载许靖晚年喜爱人才，教导后辈，清谈不倦，是个十足的理论家，诸葛亮见到他都要恭敬的下拜。章武二年（222年），许靖去世，享年70余岁。
五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刘备集团文臣武将以庞统、许靖为代表，可分为两类，诸如庞统、法正、关羽、张飞、魏延之流属实干派，在汉末和三国时期，天下大乱，军阀混战，攻城略地、开疆拓土，打天下离不开这样的人才；诸如许靖、诸葛亮、姜维、马谡、谯周之流属理论派，方正周圆，誉满天下，发展经济、教化臣民，治天下需要这样的人才。陈寿认为诸葛亮失志不渝、勤政廉洁，是治国之良才，古今之楷模，但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非其所长，注定他五次北伐均以失败告终。不可否认，诸葛亮是中国历史上卓著的政治家、文学家、发明家，只是后世文人和书籍对其才能有太多夸大甚至神话的地方。
庞统战死疆场，法正英年早逝，诸葛亮尽瘁而死，魏延死于内斗，许靖高龄寿终。蜀汉后期蒋琬、费祎、董允、姜维等重臣都是诸葛亮所赏识、选拔、培养，亦属理论派，能守业，但创业能力不足，建树都不高。后起之秀陈祗长相威武，举止潇洒又多才多艺，还懂得一些旁门左道，深得费祎赏识，被破格提拔为侍中，成为刘禅近臣，深受宠信，以佞臣著称。董允死后，陈祗兼任尚书令、镇军将军，大权在握，又和宦官黄皓内外勾结，操纵朝政，使得蜀汉后期政治腐败、国力衰弱、军备松弛。大将军姜维职位虽比陈袛高，但权势不如陈祗，两人常因政务发生争执。后期为避祸，姜维还曾自求外出沓中屯田。
庞统、法正与许靖、诸葛亮等因理念不同，门风迥异，难免互生成见，形成派系，延及后辈也易生隔阂。庞宏性格刚强，轻傲上司，敢于直言，陈祗打压他亦属必然。陈祗在蜀汉灭亡前病死（258年），刘禅伤痛欲绝，终日以泪洗面，追谥陈祗为忠侯。
六
蜀汉延熙十三年（250年），涪陵郡（辖今渝东南和黔东北，治今彭水县）大姓徐巨反叛，刘禅派车骑将军邓芝讨伐。乱平后，不久邓芝即死去。庞宏临危受命，出任涪陵太守，到任后宣抚百姓，吏治廉明，甚得民心。相传延熙十七年（254年）夏天，汉复县（今贵州沿河）发生一起扰民案，县令未处理，庞宏接到报告后，亲自前往查处。处理完公务，庞宏乘船返回郡治，当船行至洪渡镇乌江下游22公里处时，忽然风雨大作，不幸全船倾覆，庞宏也因公殉职。数日后，同行罹难之人尸体均随波逐流，唯独庞宏之尸徊于滩下。时值盛暑，该处又无路可行，遂就滩靠岸从简安葬。出殡之日，附近各县百姓都去送葬，但因地势险绝，又隔滚滚乌江，民众不能到现场祭奠，只能在西岸痛哭。从此这一无名滩称“庞滩”，滩东庞宏墓前之石称“香炉石”，滩西送葬之坡称“嚎丧坡”，今彭水县郁山镇亦有地名称“庞吏坝”。
“庞宏墓”遗址位于彭水县善感乡石盆村一组，北距鹿角镇约15公里，东临乌江。公元 2006年，因修乌江彭水电站，渝鄂两地文博机构对“庞宏墓”进行考古发掘，出土遗物瓷碗、瓷盘各1件，铜钱1枚，考证非庞宏真墓，而是其衣冠冢，真墓有待继续探索。《彭水县志》及一些考古资料将庞统所处时代“东汉末”载为“三国”，将庞宏籍贯“襄阳”载为“昌阳”（今山东文登县），将“刘禅”任命庞宏为涪陵太守载为已逝的“诸葛亮”，将“汉复县”载为唐代始置的“洪杜县”……此皆需勘误。“庞滩”“嚎丧坡”“庞吏坝”等地名沿用至今，说明庞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政绩深得当地人们的爱戴，更是蜀汉民众对其父子以身殉国的最高评价和真情缅怀。
七
公元263年，曹魏征西将军邓艾破蜀，诸葛亮之子诸葛瞻、孙诸葛尚战死绵竹（今四川德阳）。刘禅降魏，蜀汉灭亡。邓艾进占成都后，听说黄皓媚主弄权、奸佞祸国，遂将其关起来准备杀掉。黄皓通过重赂邓艾身边人得以保全性命，依旧锦衣玉食，以享天年。姜维奉刘禅敕令降于曹魏镇西将军钟会，后策反钟会谋反复国失败，皆死于乱军之中。
渝东南民谚云：“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历史中还真是得到了印证。
（作者为重庆散文学会会员、文史爱好者）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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