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诵
梦见外婆
□ 石头
石头，涟源人，目前在外省工作。
本文1900余字
朗诵：心向阳光
昨晚又梦见了外婆。梦见我要去赶火车，在这之前还要赶去外婆那一趟，去给她送田螺。
外婆已经走了大半年了，她的最后一面我没见到。
印象中给外婆送东西只有两次。一次是我念小学的时候，家徒四壁——妈妈带我们回娘家从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那时暑假将至，屋后的两颗毛桃树结满了果子，比往年都多、都红。等到熟的时候妈妈提前摘了许多，用小桶装着，放在床底阴凉处。等到我们放假了，果子还没全部烂掉，她便把好的挑出来，提了一些带着我们去了外婆家。
那是我记忆中妈妈第一次从自己家拿东西去娘家，以往似乎都是外婆或者舅舅们补贴我们。
第二次是春节的时候吧，那时我已经上了初中。妈妈那天不在家，外婆来给我们送东西，具体送的什么我已经忘记了。外婆来时，只有我和妹妹在家，她把东西一撂起身便走了。过了一会，我才想起多少应该给走路翻了两三座山过来的外婆回点什么。于是我一把提起家里前几天别人给的柚子，叫上妹妹追了出去。
外婆走得很快，像是在用跑的速度赶回去一样，看到她时她已经上了远处的山坡。我们姐妹俩又赶了一阵，还是赶不上她。慢慢地她的身影到了山顶最高的小道上，我们停止了追赶，怀中抱着柚子，呆呆地看着她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
昨晚梦见要给外婆送田螺，醒后很奇怪怎会梦到送这个，后来一想大概是小时候的穷苦记忆一直封存在脑海里吧，能给外婆的就是不用花钱却也需要花费一番功夫的山中之物。梦中我看着那田螺肉富足又饱满，不由自主地笑了，想着在赶上火车前一定要给到她。
外婆老得很快，仿佛一下便从那个走路能跑一样的年纪到了蹒跚的耄耋之年。虽然外婆活到了八十多岁，但现实中我竟然也没来得及给她多少好东西。
小时候村里有老人过世，我便忍不住去想有一天我的祖父母也会老、也会走，那该是多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那时总盼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要有出息，要赚很多的钱，要给家里人买很多的好东西。
长大后我没什么出息，但赚的钱要比小时候能想到的多，毕竟那时候一千块在我眼中也已经是很多的钱。可是我却发现长大的自己已然没那么大的心思和能力来对家里的人好。长大后在外要花钱的地方似乎总是很多，要买那些别人有自己却没有的东西，偶尔也要购置大物件，再大点成了家那更是，买房、存款、养小孩，总觉得稍微一放松就要入不敷出。
这时候祖辈便成了第一批被我“放弃”的人，逢年过节给他们买点东西、给个红包似乎已经是我能够做到的最好。再说，后来外婆的孙子们对比我小时候又多了几个，她给予我和妹妹的关心与爱护自然也分散了很多，我对她的感情也没了小时候的浓烈。
可每每安静下来，我还是会想念她，想起以往她对我们好的种种：
想起小时候她偷偷给我们买包子，让我们躲起来吃掉，不要叫两个调皮的表哥看到抢了去；
想起她送我们回家，一起走掉快一半的路程，只为去她的菜地里摘我和妹妹爱吃的菜豆给我们带回去；
想起初中的时候，父母在外打工，去外婆那边她连木炭都给我挑回去，说这个好生火，大人不在家我们可以尽量轻松点；
想起大学的时候我穿条破洞牛仔裤去看她，她着急地问我，我妈是不是没给我生活费，怎么裤子折磨旧了也不买条新的，还着急地要打电话去质问她；
想起后来我要结婚了，她一大早冲到舅舅门口说给她钱，她要给外孙女去打床好被子；
想起她走的前几个月，我怀着孕回去看她，那时她已经半身不遂，精神也被折磨得不清不楚，却还扯着嗓子在那对我妈妈喊“恭喜你呀，你也又要做外婆了“。
小时候觉得祖父母是爸爸妈妈外第二亲的人，外婆于我而言是很亲很亲的，可外婆的最后一面我还是错过了。她走的那天，我生完小孩还没出月子，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时我内心也很平静，毕竟她已经卧病在床那么久了，离开也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外婆最后的光景并不体面，疾病折磨得她不成样，也折磨得她的子女不成样。
八十多岁的人，用老家的话说，也应该是高寿了。她一走，大家仿佛都松了一口气，大家终于不用再为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神志不太清醒的老人影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了，家族群里往日因为谁照顾多、谁照顾少的争吵也戛然而止。
外婆的一生也戛然而止。
对于她的一生，我知之甚少。但她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大抵前半生都是苦的，至于我所见过的她的后半生，我觉得多半也是苦的。但在我年少的穷苦岁月中，她却给了我为数不多的不掺杂烦恼与忧愁的甘甜。她给予过的关爱与温暖，让我在日后漫长的人生中回忆起来依旧可以短暂忘却生活带给人的艰辛。
下次梦见外婆，我希望不用再那么赶，希望可以梦见把东西送到了她手上，我还要见她笑意盈盈地跑出来叫着我的小名说“哎呀，我的石头, 你来啦！”，一如她生前的每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