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亚伯拉罕杀子的故事说起

亚伯拉罕杀子的故事出自《旧约·创世纪》第二十二章，故事很简单。亚伯拉罕晚年得子，神要试探亚伯拉罕，让他将心爱的独子以撒作为供奉神的燔祭。亚伯拉罕既不追问原因，也不与神争辩，而是严格按照神的指示，将儿子以撒带到神指定的山上。他把一切都收拾停当，举刀要杀以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神的使者制止了他，并用一只公羊代替了以撒。看似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其实只是人们编造的故事。难道神也会捉弄人吗？

西方文学中有阿伽门农杀女的故事，说的是阿伽门农率军征讨特洛伊城，海上无风，船队根本无法启航。希腊军中的预言家求得神谕，说希腊主帅必须将自己的女儿伊菲格涅亚当作祭品献给神，才能平息神的怒火。为了顾全大局，阿伽门农假意将女儿许配给希腊头号英雄阿基里斯，将她骗至另一座城市。当女儿伊菲格涅亚知道真相后，最终甘愿受死。还有古罗马的传说，布鲁特斯驱逐国王，建立罗马共和国，但他的两个儿子竟然密谋复辟王室。为了国家大计，布鲁特斯毅然将自己的儿子处以极刑。还有梅里美的短篇小说《马铁奥·法尔哥尼》，说的是主人公马铁奥·法尔哥尼是科西嘉岛上的一方豪侠之士，被官府通缉的罪犯们经常得到他的庇护。他的儿子年幼无知，经不起捕快的激将法，泄露了一个逃犯的藏匿点，触犯了科西嘉人的道德律，也玷污了父亲的名声。马铁奥·法尔哥尼知道后，将儿子带到一片旷野，让他做完祷告，然后在小孩子的哀求声中，举枪将他击毙。

如果说亚伯拉罕杀子、阿加门农杀女还是一种对神的盲从，那么布鲁特斯杀两个儿子就是为了自己的王权了，而马铁奥·法尔哥尼杀子就是为了自己的道德和名声了。两者都有明确的目的性，也都是私利的表现。倘若神真的存在，要让信徒杀死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一种残忍的表现？是不是有违道德人伦？那时候，并不是缺衣少穿的饥荒年代，即便饥荒时代，也不能把杀害自己的孩子当成成敬神或成就自身美德的一种手段。

无独有偶，在《二十四孝图》里有《郭巨埋儿》的故事，说的是晋代的郭巨原本家道殷实，父亲死后，他把家产分成两份，给了两个弟弟，自己供养母亲。他对母亲极其孝顺，后来家境贫困，生了一个男孩儿。郭巨的母亲非常疼爱孙子，经常舍不得吃饭，把仅有的食物留给孙子吃。郭巨和妻子商量，说家境贫穷，不能供养母亲，儿子又分了他奶奶的食物，不如埋掉儿子，节省粮食给母亲吃。儿子可以再生，母亲只有一个，失去了就没了。郭巨的妻子不敢违抗他，跟着他挖坑。当他们挖到地下二尺的时候，忽然见到一坛黄金，上面写着：“天赐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夫妻得到黄金，回家孝敬母亲，还能养育孩子。从此，郭巨过上了好日子，而且孝顺的名声传遍天下。鲁迅在《二十四孝图》中写道：“我最初实在替这孩子捏一把汗，待到掘出黄金一釜，这才觉得轻松。然而我已经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亲去做孝子了。家境正在坏下去，常听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亲竟学了郭巨，那么，该埋的不正是我么？如果一丝不走样，也掘出一釜黄金来，那自然是如天之福，但是，那时我虽然年纪小，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这样的巧事。”

明朝的李默大骂郭巨，说他为了老娘吃口好东西，就要杀害无辜的幼子，纯粹是陷亲人于不义，罪莫大焉！这算作孝的话，那就真没天理了。这是挖到金子了，要是没挖到，死者不能复生，杀人的大罪，罪不可逃！明朝的林俊说郭巨要是埋了儿子，母亲一气病死，岂不是背上了埋儿弑母的罪名？清代的袁枚说郭巨“大罪也。”其实，编造的故事被历朝统治者传播扩散，就是为了提倡愚孝，愚孝之后便是愚忠。易牙烹子的故事就是愚忠的故事，也是为自己谋求地位的故事。春秋时期，齐国著名的厨师易牙听到齐桓公说过：“寡人尝遍天下美味，唯独未食人肉，倒为憾事。”齐桓公无心说话，易牙有意记下。后来，易牙为讨齐桓公的欢心，就把自己四岁的儿子烹了，让齐桓公吃。齐桓公问是什么肉，易牙哭着说是自己儿子的肉。齐桓公听了以后，有些不舒服，但又被易牙的行为感动，也就宠信易牙了。

为了获得宠信，竟然烹煮儿子的肉献给国君，恐怕只能显示易牙的自私自利吧。从对神的盲从，到对国君的盲从，其实是从盲目崇拜和信奉的心理出发的，都是为了功利化的需求，甚至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而不是为了生命的考虑。这样的故事记载下来，流传下来，就是让后代人看到，并且要在适当的时候学习他们。那么，后代的人会那么蠢笨吗？

当然不会，现在的科学发展日新月异，已经证明没有所谓的神灵。但是，仍然有大量的信徒在崇拜神灵，要听神灵的话，以至于庙里的香火鼎盛，收入的财富大过几个上市公司的财富。有跳大神的，治疗精神病患者，竟然把人家活活治死，还说是打死了鬼怪。为了成绩逼死孩子的不用负什么责任，还有倒卖孩子的被查住之后已经倒卖了二十几年，那么被倒卖的孩子得有多少？社会进步了，并不能阻止迷信的产生，也不能阻止愚孝的产生。毕竟，迷信是愚昧的表现，而迷信之后就是确定一个神或者国君，听他们的话，绝对服从，还要愚忠，如此一来，人们就真的愚昧了。

亚伯拉罕杀子遵从了虚无的神灵指示，而神灵在他举起屠刀的时候用羊代替了他的儿子，本身就在说明对他的愚弄。郭巨埋儿最终挖到了黄金，只能骗骗小孩子，有时候竟然连小孩子都骗不了。布鲁特斯杀子的故事是为了自己的皇权，而易牙烹子的故事就让人不寒而栗了，竟然是为了自己的地位。马铁奥·法尔哥尼似乎为了道德和正义，但对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残忍了。如此来看，从亚伯拉罕杀子开始，逻辑就错了，也被君主们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