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恢宏《井陉口》 声情并茂仇丽荣
——看晋剧《井陉口》有感
井陉县晋剧团在第八届河北省戏剧节上，以精彩的新编历史故事剧《井陉口》参赛，受到了评委和观众的一致好评。
井陉口是太行山的险要关隘之一，既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又是东西必由之径。西汉初期，著名的 “背水之战”就发生在这里。韩信在井陉人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
史料记载的故事是：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十月，韩信、张耳奉命统兵数万，东下井陉攻赵。赵王歇与丞相成安君陈馀得知，立即在井陉口聚兵20万，堵截汉军。谋士李左车向陈馀献计说：韩信东渡黄河，俘魏王豹，擒夏说，大获全胜。今乘胜攻赵，锐不可挡。但井陉口谷险路窄，战车不能并行，骑兵难以成列，汉军行数百里至此，队伍定会拉得很长，粮草势必落后。将军若能让我率骑兵三万，从间道巧截汉军辎重，断其退路，使之前不得战、退不得还，欲战不能，欲退无路。不出十天，必可一举全歼汉军，擒杀韩信、张耳。
白面书生陈馀本是个自命不凡、固执自信的书呆子，他生搬兵书，常以义兵不用诈谋奇计为用兵原则。于是武断地拒绝了李左车的建议。
韩信得知李左车的计策没被采纳，大喜。遂下令昼夜兼程向井陉口进军。在离井陉口30里处安营扎寨。经过周密勘察，制定了一套大胆的作战方案。半夜，韩信先派轻骑二千人，各持一面红旗，抄小路赶到赵营背后，在萆山(今鹿泉市抱犊寨) 隐蔽起来，准备奇袭赵军营垒。
次日凌晨，韩信命万余人背靠绵蔓河布下营垒。天刚亮，韩信树起大将旗帜，鼓行出营，数十名大将挺枪跃马，战鼓擂动，号角齐鸣，直朝赵军营垒冲来，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式。陈馀见汉军背水布阵，不留退路，暗暗讥讽韩信不懂兵法，马上令赵军出击。汉军背水作战，没有退路，个个拼死应战，英勇拚杀。双方展开激战。
韩信见时机已到，便命令士兵丢弃旗鼓，佯装败退。陈馀马上令赵军倾巢而出， 一边追杀， 一边抢夺汉军丢 下的旗鼓。这时，埋伏在赵营附近的二千骑兵迅速 冲向赵营，拔掉赵旗，树起二千面汉军红旗。赵军久战不能胜，忽见营寨遍插汉军红旗，以为阵地已被汉军攻破，顿时大乱，纷纷逃散，赵将连斩数人仍制止不住溃逃之众。韩信令全军两面夹击，将赵军打得落花流水。陈馀见大势已去，急率散骑十余人沿太行山东麓南逃。韩信率骑穷追，在泜水(今元氏、高邑一带的槐河)之畔立斩陈馀。继之，活捉赵王歇和李左车。
韩信此战可谓是对兵书上所说：“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的最好诠释。韩信的“背水之战”在我国历史上也成为出奇制胜、以少胜多的著名战例。
晋剧《井陉口》以历史事实为依据，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加以大胆地艺术夸张。因为“舞台和生活有距离，这也就是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的距离。舞台上要艺术，并要使观众感到真实”。此剧作者在查阅了大量资料之后，反复思考、认真推敲、结构巧妙、精心打造。可谓是袖手于前，疾书于后的一部佳作。
著名戏剧家顾仲彝先生说：“一出好戏必须有引人入胜的情节，鲜明生动的人物，性格化和动作性强的语言”。井陉县晋剧团演出的《井陉口》正是这个特点。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韩信、茉莉、陈馀、李左车等人物的性格都非常鲜明，语言都有特色。因为是戏曲，所以剧本为二度创作留下来很大空间，可以使用“四功五法”自由自在的驰骋在氍毹之上。
要想戏好看，戏写一窝旦。这是我们梨园界不成文的定义。在戏曲舞台上，生旦净丑各个行当都有戏才好看。《失空斩》、《借东风》等那些没有旦角的剧目，如果没有名家“挑梁”，观众的人数定然会大打折扣。在史料记载中韩信攻打井陉口，在随行者中没有提及有女眷跟随，又要想戏好看，作者思考再三，设计了一位韩信的“红颜知己”，这个构思既合情合理，又达到了推动戏剧矛盾发展，增强舞台色彩的目的。这位红颜知己——茉莉，在韩信还是“孤苦贫困少年郎”的时候，便与韩信相识，对韩信“漂母乞食”、“胯下受辱”的漂泊生活和凄凉景象都是亲眼目睹。她钦佩韩信，把韩信看的至 高无上。且心生景仰，所以她紧紧追随。她虽是个女孩子，可却有着机智勇敢、胆大心细的素质、多年跟随韩信，与韩信相依伴南征北往，慰疲累解忧烦侠骨柔肠。韩信对她视为知己，非常信任。当茉莉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而牺牲了自己之后，韩信悲痛万分，在追忆茉莉的时候剧作者写了这样一段唱：
茉莉花凋谢在太行山上，
心如刀绞冷风吹脊梁。
几年来相依伴南来北往，
慰疲累解忧烦侠骨柔肠。
实难忘淮阴街头初相遇，
一语点醒迷途儿郎。
实难忘情深意厚襟怀坦荡，
军中相伴冷暖备尝。
实难忘琵琶一曲高山流水，
遇知音韩信泣血谢上苍。
你的魂魄永留在绵蔓河上，
怎不叫人痛断肝肠？
琵琶铮铮犹在耳边响，
何处找，何处寻哪，
我的茉莉姑娘？
这段唱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剧作者凝激情于心内，遣情感上笔端。把韩信的浓情厚意淋漓尽致地泼洒到纸上。加上音乐的渲染和仇丽荣那声情并茂地演唱，你想不激动都不行，只要你进入了剧情，定然会为之动情，为之落泪。茉莉这个人物的设置，弥补了原故事中的“行当不全”的遗憾，丰富了舞台的色彩和音乐色彩。更主要的是为塑造韩信的多侧面的性格增添了确据。这个人物的设置可谓是剧作者的神来之笔。
赵国大将军成安君陈馀乃是一个刚愎自用之人，他时常是生搬兵书，一意孤行。该剧作者顺着这条脉络，把陈馀写的活灵活现。陈馀为了争夺战功，排除异己，武断地拒绝了李左车的正确建议。而且还对李左车实施了“软禁” 政策。剧作者非常得体的赋予了陈馀一个狭隘且不光明的意识。让陈馀对自己的做法非常得意。作者为他设计了这样几句唱：
明知是反间计也将计就计
一箭双雕堪称奇。
韩信张耳休想得意，
搬开李左车功劳归陈馀。
井陉口陈兵布阵岗哨林立，
也来个坚壁不出待战机。
仅仅用了6句唱，十分贴切地将陈馀此时此刻的心态淋漓尽致地描绘出来。把他的高傲自大，一意孤行的性格和贪天之功，归为己有的做法，以及在井陉口陈兵布阵的战略战术，用非常简练的文字交代的一清二楚，可见作者的功力非同一般。“明知是反间计也将计就计”，这说明陈馀并非是草包， 对韩信的离间计也早已看破，造成他失败的主要原因是过于自负。自认为世人皆醉，唯独我醒。剖析陈馀的心路历程，明确地告诉我们，无论自然条件多么优越，过于自负必然导致失败。
法国文艺理论家狄德罗在他的《论戏剧体诗》里说：“戏剧意境要强有力，要使意境和人物性格发生冲突，让人物的利益互相冲突”。我们大家都知道，只有为主人公制造前进中的障碍才有可能发生矛盾和冲突，换言之，只有没完没了的“折磨”主人公才会有戏可看。《井陉口》中有这样一段戏：正当韩信为敌强我弱，进不能退不得一筹莫展的关键时刻，汉王派来特使，不是 增援而是下令……
曹 参 ：韩将军，如今汉王被围荥阳，项羽步步紧逼，十分危急。故汉 王命将军务必三日之内攻下井陉口，再派兵马驰援汉王……这是汉王亲笔书 信。(呈上)
曹 参 ：韩将军，如今汉王被围荥阳，项羽步步紧逼，十分危急。故汉王命将军务必三日之内攻下井陉口，再派兵马驰援汉王……这是汉王亲笔书信。（呈上）
韩 信 ：（接过）什么？三日之内？曹将军，这……
曹 参 ：汉王命我留在军中督办！
韩 信 ：哦。来呀，先送曹督军帐中歇息。
一士兵 ：是。曹督军请。（二人下）
韩 信 ：(手持汉王书信，百感交集)汉王啊汉王……想我韩信离楚投汉以来，倾心倾力为汉王，当年，冒着风险，立下无数战功。可汉王啊，如今，又逼我三日攻下井陉口，明知不可为却硬要我为之，汉王，你……你对韩信如此苛刻，难道您的心真是石头的吗?我韩信的心真的有些凉了，我韩信对 大王的真情真的有些淡了……冷啊，为什么这么冷啊?……
把韩信内心的矛盾冲突写到了极致，观众为韩信的成败担忧，为他的命运担心，此时的观众必然是提起气来观看韩信的一言一行。舞台上演员的一 举一动必然被观众看的一清二楚。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戏保人”。所以说这个剧本是成功的。
这出戏还有一笔是相当漂亮的。那就是剧中十分自然地使用了井陉独有的“井陉拉花”。井陉拉花这种舞蹈非常俏丽，节奏非常明快。井陉人对它有着特殊感情。剧作者让茉莉学会了井陉拉花，并且用此迷惑了赵军兵士的 检查，这个小情节的设置既符合剧情的需要，又写了茉莉的机智。
戏曲舞台是以演员为中心的。剧本成功之后，演员便是决定的因素。尤其是扮演主要角色的演员，他的“四功五法”功力掌握的多少，对剧本理解的深浅，都决定着二度创作的成败。可喜的是扮演韩信的仇丽荣是井陉县晋剧团的领衔主演、是位非常优秀的演员。她扮相漂亮、嗓音圆润、身段规范、 表演感人。是位不可多得的坤生演员。
仇丽荣的表演逼真细腻，内心有戏。譬如第三场中，韩信站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心潮起伏，苦思苦想：大战在即，作为指挥者如何做到胸中有数，知己知彼。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敌众我寡，如何取胜?仇丽荣此刻在音乐 的节奏里轻移脚步，缓慢地走下台阶。只见她双眉微蹙，双目微垂，把韩信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的微妙维肖，难画难描。当汉王派来特使送来亲笔书信，立逼韩信三日之内攻下井陉口，这段戏表演的更是精彩。韩信对汉王对待自己又怀疑又使用的态度非常不理解，要求我去做“明知不可为却硬要 我为之”的事，他在特使面前不敢造次，身为一军之统领也不应该有暴躁如 雷之举。怎么办?这时，韩信随着快慢有序的心理节奏，在平台之上步履疾 徐有别地踱步。著名戏曲理论家陈幼韩曾说过“就抒情来说，人物的一举一动，都是他整个内部动作贯穿线上的一环，又洋溢着内部节奏的韵律美。仇丽荣的表演恰到好处地达到了韵律美的境界。
戏曲演员的“四功”是以唱为首。仇丽荣的唱是观众百听不厌的。她的唱不仅字正腔圆，而且声情并茂。基本可以做到内涵饱满、送远达听。在韩信看到茉莉倒卧在沙场之上，倒卧在自己面前，他心如刀绞，悲痛万分。此 后是悲凉凄冷的音乐伴随着急促地搓步，跪倒在茉莉身边，接下来是这段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唱。“茉莉花凋谢在太行山上，心如刀绞冷风吹脊梁”。这两句唱唱得撕心裂肺，声腔中带着悔恨，带着惋惜，悲从心头起，浓情融 入声腔中。“几年来相依伴南来北往，慰疲累解忧烦侠骨柔肠”。这两句唱是追忆以往，她唱的如泣如诉，热泪盈眶。当唱到“实难忘情深意厚襟怀坦荡，军中相伴冷暖备尝。实难忘琵琶一曲高山流水，遇知音韩信泣血谢上苍。” 这几句唱音乐作者设计了一个“清板”，这种板式在传统的晋剧中是没有的， 应该是从越剧中借鉴过来。这几句唱的清晰而舒展，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你的魂魄永留在绵蔓河上，怎不叫人痛断肝肠?琵琶铮铮犹在耳边响，何处找， 何处寻哪，我的茉莉姑娘?”整个的唱段饱含着激情，十分感人。
据说，晋剧《井陉口》是井陉县晋剧团有史以来演出最好的一出戏。也是创新路子迈的最大的一出戏。一剧之本的剧本是十分成功的。导演是特邀的全国知名度很高的杨晓彦执导，她的导演风格大气、细腻，对人物性格把握的恰到好处。音乐设计在传统唱腔的基础上有创新、有发展。舞美设计(包括人物造型、服装设计、道具设计和制作)比较成功。扮演茉莉的马丽芳， 扮演陈馀的吴海军，扮演李左车的刘玉生等演员，也都比较圆满的完成了剧本所赋予给自己的任务。《井陉口》为井陉人民争得了荣誉，为弘扬井陉深厚的地域文化争得了非常精彩的一笔。我们为井陉县晋剧团而高兴，为井陉 县取得的辉煌业绩而自豪。愿井陉县晋剧团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创作出更加 完美的艺术精品。
(作者系原河北省剧协副主席、秘书长，此文发表于 2008 年 12 月《焦菊隐戏 剧论文集》)
编辑 | 张海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