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冬意正浓。
一转眼，爸爸离开我们已经两个月了。
一想到他已经不在了，难过就涌上我的心头，眼泪也差点夺眶而出。
亲爱的爸爸，想你了。
2022年10月15日凌晨3：40左右，我失去了爸爸。
我人生中第一次目送一个人离开，从他状态还不错，到突然被抢救。
我眼睁睁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困难，越来越无力。
从他的眼睛一开始还能看着我，到渐渐暗下去，再到双眼闭上，直至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这个人就是我的爸爸，享年67岁（虚岁）。
我来不及悲痛，哥哥不在身边，也没有其他亲人在，妈妈能依靠的只有我。
我快速地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在好几张单子上签字，收拾东西搬到楼下，和妈妈找到平板车，和医护人员一起把爸爸转移到板车上。
妈妈说要尽快把爸爸带回家，医生已经帮我们联系了120。
3：15左右，医护人员开始抢救，我看医生的态度，莫名心慌。我问她，要不要给我哥哥打电话让他过来，她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妈妈不敢看，她浑身发抖，我让她在楼道里等。那个时候，我还没意识到，爸爸要走了。
我给哥哥打电话，快点回来吧，否则就来不及了，爸爸的情况不好。
他和我一样吃惊，明明晚上打微信视频时，爸爸的状态还很不错啊。
是啊，明明一个小时前，他还只是呼吸不太顺畅，怎么就病危了呢？
一位女医生和两名护士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我帮忙看着爸爸的胳膊，防止跑液。
我不停地跟爸爸说话，要坚持，坚强，挺过去。
他的脸上，脖子上，后背都是汗，我一点点给他擦。
那时候，我的脑子异常清醒，还安慰自己，爸爸会没事的。
明明晚上的时候，爸爸的精神状态还是挺好的，他吃了两个包子，喝了半碗鸡蛋汤。
10.11日凌晨3点多，我接到妈妈的电话，得知爸爸住院了，医生让子女去一趟医院。那个时候，哥哥远在山西的某县，正面临三天疫情封禁。我安排妥当，叫醒老公，我们开车去了医院。
凌晨4点多我们到了医院，医生第一句话就是，你爸爸的病情，耽误了。
原来在一个星期之前，爸爸就觉得不舒服，妈妈陪他去医院，医生建议他住院，否则有点危险。
妈妈也劝他住院，劝了好几次，但是，一生要强、大大咧咧且固执的老爸拒绝了，只是拿了些药，就回家了。
医生说，如果那次住院就好了，如今已经发展成了心衰。
那个时候，我还挺乐观，我朋友的妈妈也是心衰，十多年了，如今好好的呢，我觉得爸爸还不到70岁，应该可以度过这次危机。
我和老公去病房，爸爸正坐在病床上。花白的头发，蜡黄的脸色，大口大口地喘气，很虚弱。
我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酸，这是我那一生要强的爸爸吗？
我安慰他，没事的，坚强。
原来10号晚上，爸爸就感觉不舒服，他以为是感冒了，于是吃了感冒药，盖了厚棉袄。可他依旧觉得不舒服，这才请表哥开车送他们到了医院。
11日那天，我在医院里，和妈妈一起陪着爸爸，老公请假一天在家照顾姐妹俩。
医生给爸爸用上了呼吸机，再加上药物的作用，爸爸的情况好转不少。
那一天，是爸爸住院四天中，状态最好的一天。
21年的春天，爸爸被诊断为心梗，做了一个支架。那时候，医生就强调，这是大病，要重视，要吃药，定期复查，别干重活，好好保养。
但爸爸基本把医生的话抛在脑后了。
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吃了，可能他觉得无所谓，医生在夸大其词吧。复查，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也就复查了一两次吧。
他的生活，基本和以前差不多，酒照喝，烟照抽。
我们都知道他做不到戒烟戒酒，就劝他少喝少抽。但他真的很固执，很自我，根本不听。
21年，爸爸的情况还好。但进入22年，我发现他瘦了，夏天过后，一向爱喝酒的他，竟然开始少喝了——这其实是爸爸的身体在向他发出预警。
可惜未能引起他的重视，而我们，也因为对他的病情没有足够的认识而忽略了。
我陪床的那天，看着爸爸在慢慢好转。一整天，他就在输液，抽血，做各项检查中过去了。
于是那天傍晚，妈妈让我回来了。
带着忐忑，我回了自己的小家，同时为爸爸祈祷，要健康，要平安。
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早中晚打电话，询问爸爸的情况，并嘱咐妈妈吃饭别凑合，医院里的伙食不错，别省着。
也是这两天，爸爸开始了发烧、退烧模式。
我心里升腾起不好的念头。
14号（周五）下午，我去了医院看爸爸，我打算周末两天在医院照顾爸爸，让妈妈回家休息一下。
说来也巧，妈妈说医院的饭菜不好吃，我就想着，给他们带点我自己做的饭吧。爸爸不能吃肉食，于是我蒸了点素馅包子，带了几个过去。
在医院里，爸爸撤下了呼吸机，改成吸氧气管，我觉得这是好的表现。
爸爸第一次吃到了我亲手蒸的包子，那一顿，他的胃口很好，吃了两个包子，还喝了半碗鸡蛋汤。
我和妈妈都暗自高兴，胃口好，是在好转吧。
吃完饭，我先给哥哥打了视频电话，让他看看老爸。
我又给老公打视频电话，让姐妹俩看看她们的姥爷，蓁宝和凌宝都问候了姥爷，祝愿他快点好起来。
爸爸笑眯眯地，看起来心情不错，他跟孩子们说了几句话，更多的是看着她们。老公也问候了爸爸，他也觉得他的状态不错。
这一天，爸爸不停地吐黄痰，我每次给他提前准备好纸，让他吐在纸里，他再把纸扔到垃圾桶里。
再后来，他吐痰不积极了，我于是哄着他，把纸拿到他嘴边，让他尽管吐，我来擦。
那晚我担心他发烧，时不时地摸下他的额头，手脚。还好，没发烧。
那一天，我第一次照顾爸爸小便。后来我想，如果能在爸爸床前多尽几天孝，多好啊。
那一夜，病房里陆续来了两名患者，空闲的床位一下子没有了。妈妈发现楼道最西边有一个空床位，于是去了那里休息，我留在病房照顾爸爸。
大概十二点至一点间，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了，爸爸的情况开始不妙了。
我发现他的呼吸有点快，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有点发憋。
我于是喊护士，护士又喊医生。
从那个时候到我们离开，我大概喊了三四次护士。
前几次，医生给老爸加了其他药液。
那时候，老爸还很精神，他说用呼吸机比用氧气管舒服，言外之意是想重新戴上呼吸机。
小护士还批评他，撤下呼吸机是为了观察他的自主呼吸情况，如果呼吸机都不管用了，那就真的不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开始说一些丧气的话，比如，不行了、拉倒了。
我安慰他别乱想，会抗过去的。
还有一次他突然坐起来，说他要走了。
我赶紧安慰他，哄着他，和护士一起，照顾他躺下了。
凌晨2：45分，医生重新让护士给爸爸用上了呼吸机。我看护士有点不情愿，可能觉得我们事多吧。
用上呼吸机的老爸，呼吸还是不太妙。他自己也说，不舒服，还是憋得慌。
小护士又批评他，说别乱想了，这是在医院里，有大夫有设备，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检测工具上各项数据都符合标准。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爸爸的情况确实不妙啊。
当爸爸再一次说丧气话时，我很担心，于是喊了妈妈过来。
妈妈也很担心，她浑身颤抖，拿杯的手也抖个不停。
爸爸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他说，给他拿笔拿纸，他要写字。
爸爸用着呼吸机，他的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妈妈能听出来，爸爸是在交代，谁还欠着他的钱。
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医生说先别说了，先休息吧。
爸爸的呼吸依旧急促，他后来一会儿说要大便，一会儿又说不了。妈妈说，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看着一生要强的老爸这样虚弱和无力，我很难过。
我最后一次喊医生时，她和护士似乎也不知所措了，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利尿的强心的，呼吸机也上了。
突然，医生看了看检测仪器，她赶紧让护士按了急救铃，不一会儿，另一名护士过来了，她们三个开始忙碌了起来。是在抢救吗，我真不想用这个词。
当我看到医生的急切，以及护士们的忙碌时，我感到了一种紧急，以及不好的预感。
我问医生，要不要通知我的哥哥。她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医生把我叫了出去，她说得很委婉，说他们尽力抢救，我们也要做好准备。
我不知所措，做什么准备。她只是说，做准备没坏处。
我愣了一下，直接问她，抢救过来的几率有多大。
她说，很渺茫。
所以你说的准备，就是准备后事对吧。
“准备后事”这四个字一出口，我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一点都没有想到，爸爸的病情竟然变化这么快，这样凶险。
医生还是说，准备起来没坏处。
凌晨3：15，我给哥哥打了第一个电话。那时，他还在六百多公里之外。
凌晨3：41分，我给哥哥打了第二个电话，告诉他，爸爸走了。我哭了，哥哥也哭了。
从3：15至3：41，在这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我异常冷静，我扶着老爸的胳膊，也给他擦汗，不停地跟他说话，让他要坚持。
期间，我还在医生的授意下，签了几个字。
最后一次，医生把我和妈妈叫到办公室，说要用某种药，虽然这种药有副作用，但不这样，没别的办法了。说实话，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和妈妈同意了，那种情况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医生又让我签了几张单子。
我问护士，爸爸能不能听到我说话，我看到他的眼睛在慢慢闭上，护士掐了一下爸爸的左眼眉骨处，爸爸睁开了眼。
但没多久，他的眼睛还是闭上了。
她们开始新一轮的措施，但几分钟后，我听到医生说，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不敢相信。
突然，我看到爸爸的左眼睁开了一下，似乎看了一下我，然后，又闭上了。
他的嘴角带着一抹笑，走得很安详。
我来不及哭，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去做。
妈妈说还好有我在，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也庆幸，还好我来了。作为爸爸最疼爱的女儿，我照顾了他半夜，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陪在他身边，送他离开，于他于我，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推着爸爸下楼的时候，我在电梯里还有些恍惚，爸爸真的走了吗？
妈妈悲伤地说，怎么走得这么早，再做个十年八年的伴儿，多好啊。
是啊，他们大概23岁结婚，24岁生下哥哥，如今66岁，爸爸走了。和妈妈相伴的40多年，他们吵过闹过，冷战过，可他们依旧是彼此生命中，陪伴最长的人啊。
120带着我们行驶在夜色中。
我脑子里乱乱的，真不敢相信，爸爸走了，但又不得不信，他，确实去了另一个世界。
从11日凌晨到15日凌晨，四天的时间里， 我失去了爸爸。
从3点多开始抢救，到3：40左右，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失去了爸爸。
这两个月，每当想起爸爸，我总是觉得，他并没有走，他像往常一样，只是出去玩了，去下棋，去打牌，去和朋友们喝酒。
这样想着，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亲爱的爸爸，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想你了，愿你在另一个世界里活得潇潇洒洒。
你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