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伟达269亿美元的年收入中，超过四分之一来自中国。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刘哲铭
编辑｜李薇
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科幻作家阿西莫夫的短篇小说《莎莉》中的主角，是一辆购置于2045年的“莎莉”汽车，有了它，人类无需驾驶，只需说出目的地就能安全到达。实际上，不用等到2045年，阿西莫夫幻想的故事就迎来了发展雏形，自动驾驶企业不断用更高性能的GPU（图形处理器）和大数据进行训练，英伟达更是凭借6个月一次的产品更新速度，成为全球GPU翘楚，产品被涉足自动驾驶的企业广泛采购。
2020年5月，英伟达CEO黄仁勋在美国加州的自家厨房揭晓了首款Ampere架构GPU A100。发布之际，特斯拉、蔚来就已向英伟达下了A100订单，用于自动驾驶训练。
但接下来，聪明的“莎莉”或许会延迟诞生。
8月31日，英伟达发布公告称，其被美国政府要求限制向中国出口两款被用于加速人工智能任务的最新两代旗舰GPU计算芯片A100和H100。因此，国内与这两款芯片相关的某些业务无疑将陷入难以避免的窘境中。
小鹏汽车创始人何小鹏在朋友圈里转发了这一消息并配文：坏消息是这会对所有自动驾驶云端训练带来挑战，好消息是刚好我们已经将未来几年的需求提前买回来了。
对于英伟达来说，似乎只有“坏消息”。
《中国企业家》从获得的一份《英伟达会议纪要20220902》中得知，A100不仅用于自动驾驶，更多用于数据中心业务，阿里云、腾讯云等国内云厂商均有采购。从全球收入比例来看，英伟达A100对整个数据中心业务的贡献超过50％，对于中国的具体数据，暂未披露。
不过，在英伟达2022财年269亿美元的收入中，超过四分之一来自中国。黄仁勋上个月在与分析师的电话会议上表示，中国是“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的市场，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
去年11月，英伟达市值突破8000亿美元，成为全球市值最高半导体企业，是英特尔、高通的四倍。不过，低于市场预期的业绩等让英伟达的股价在今年持续下跌。再遇上“断供”事件，英伟达股票在随后五个交易日继续狂跌，跌幅近22%，市值蒸发近1000亿美元。9月6日，英伟达股票继续下跌，收于134.65美元，总市值3366亿美元，和去年高位8300亿美元相比，消失了近六成。
这样的困境似曾相识，上一家因“芯片”受到大影响的企业是华为。芯片断供后，华为消费者业务的营收从2020年上半年的2558亿元，降至2022年上半年的1013亿元。只不过，华为是在供给端迎来了不确定，而这一次，英伟达是在需求端迎来不确定。
在那份会议纪要中，英伟达方面表示：“公司还在与合作伙伴一起解决问题，截止到目前尚未收到中国企业的出口许可证申请。”不过，英伟达在两天后发公告称已获得美国政府批准，可在明年3月前继续向美国客户出口（到中国）的产品提供A100，明年9月前继续履行A100和H100的订单。
但无论A100和H100未来是否还能跨越太平洋，时代的一粒灰，终究还是落到了英伟达头上。
霸主炼成记
1993年，黄仁勋和卡蒂斯·普里姆、克里斯·马拉科夫斯基联合创办了英伟达。那时，视频压缩、播放还没有标准化操作流程，光驱标准也尚未统一，至于3D图片技术，更没有统一标准可循。几年后，微软公司的Windows 95操作系统和IE浏览器才被广泛使用。
英伟达的梦想也很简单：开发多媒体领域中的声霸卡，因为人人都在预测“多媒体革命”将要来临。两年后，英伟达推出了第一款产品，NV1图形处理器。然而，由于其音频性能不如竞争对手，3D图像也没有流行起来。最终，这款产品在商业上失败了。
不过，正是这次失败让英伟达重新制定战略，不再主攻多媒体市场，而是转向以台式机为基础的3D图形领域。
在经历种种尝试后，1997年，英伟达RIVA 128上市，这是第一款同时支持3D和2D图形加速能力的芯片，且价格要比当红的Voodoo系列更低。上市当年，这款芯片获得了百万级别的出货量。至此，英伟达加深了与微软的合作，并且顺势打通了产业上下游。
两年后，英伟达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同年，黄仁勋首次提出GPU概念，带领英伟达推出了全球第一款以GeForce命名的显示核心。属于英伟达的故事拉开帷幕。
黄仁勋。来源：视觉中国
随着IT产业发展，英伟达一路高歌。2007年，《福布斯》杂志评价黄仁勋：“自从带领英伟达于1999年上市以来，其股价已经飙升了20倍。同一时期，甚至连强大的苹果公司也无法与之媲美。”但或许《福布斯》也没料到，13年后，英伟达市值突破8000亿美元，成为市值最大的芯片企业。
真正的加速来自于GPU与AI的天然“适配”。一则著名的故事是“猫脸识别”：2010年，吴恩达创立谷歌大脑项目，在16000个CPU（中央处理器）核心上利用深度学习算法，学习10亿参数的神经网络。最终机器在没有任何先验知识的情况下识别了猫。这项实验成本高昂，大约100万美元。而2012年，吴恩达将CPU换成GPU后，只用3台英伟达GTX680 GPU服务器完成了同样的任务。
这是因为：CPU和GPU都为冯·诺依曼结构的通用处理器，其中，CPU适宜进行标量运算，可处理来自多个设备的计算请求，可随时终止当前运算，转向其它运算；而GPU适宜进行矢量运算，既可以图形渲染，又可以并行计算。而卷积神经网络用于深度学习图像领域时，背后涉及大量的矢量运算与并行计算。
回头看，背后的原因不难理解。但在当时，GPU与AI的深度绑定才最终定下基调。在2012年图像识别的“奥斯卡”ImageNet大赛中，取得突破的AlexNet的发明人亚历克斯，就使用了英伟达的GPU。
从那以后，只要与AI相关的地方，都离不开“霸主”英伟达。在半导体行业，它的光彩甚至盖过了英特尔和高通。但一纸禁令，让英伟达的增长面临更多不确定性。
忽如其来的限令
8月26日，英伟达才收到来自美国政府的通知。
在英伟达的会议纪要中，英伟达方面表示：“从我们最初收到的通知到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了解此次通知的范围和影响，并与相关政府机构沟通我们的业务。我们不得不提交了两个8-K文件（注：按美国证券法要求，当上市公司发生重大事件，可能会影响投资者决策时必须递交的文件，该文件应该在重大事件发生后5~15天内递交）。第一个8-K是最初的沟通，第二个则是深夜收到他们的后续回复的反馈。很明显目前情况非常不稳定。这不是我们主动要求的，只是对美国政府所推动的复杂多变情况的反应。”
在华为消费者业务鼎盛之际，也曾面临着类似的不确定性。但和华为又不太一样的地方，英伟达这一次的“限令”更多地会牵连B端客户，而非C端消费者。
英伟达在2020年表示，许多中国最大的云服务提供商已经采用 A100。对于阿里巴巴来说，A100 可用于训练 AI 算法和高性能计算等应用。
来源：视觉中国
阿里云网站上的一个页面描述了A100的多种用途，称它可以加快医疗、金融和制造等领域的分析；腾讯已将A100用于数据分析、视频分析和其他领域，腾讯在4 月份表示，它将成为业内首批使用A100版本推出服务的云供应商之一。不过，阿里云、腾讯云都拒绝对此发表评论。
“如果客户不能获得许可，就不能购买H100。第二步是问客户是否需要替代产品，如A30、A10或T4。A100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人工智能工作负荷处理器。”英伟达的一位投资者关系总监也在会议纪要中表示。
另一方面，虽然英伟达已量化了4亿美元的第三季度潜在的风险，但失去中国AI芯片客户或许不会对英伟达产生致命挑战。但从华为的营收来看，芯片禁令却让华为走向了寒冬。2020年，华为上半年营收4507亿人民币，而2022年上半年，华为实现营收为2986.80亿元，缩水1/3。
Truist Securities的分析师在一份报告中表示，长远来看，失去中国AI芯片客户的影响约为英伟达收入的10%，并补充说该公司不太可能挽回这些损失。在短期内，中国客户可能会转向不受许可证限制的老一代英伟达芯片，但美国不太可能授予其未来保持业务发展所需的许可证。
对于国产GPU的创业者们来说，这似乎迎来了“国产替代”的新机会。
“中国大部分芯片企业，突破的难点是如何打破英伟达的软件生态垄断，特别是在AI计算这个行业。”在这个宽赛道、长周期的行业里，后摩智能创始人吴强曾说出了大多数行业创业者的心声。
但目前，很难真正转向国内供应商。正如投资银行Jefferies的一位驻港分析师所说，“没有直接的本地替代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