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节跳动一直对社交心心念，元宇宙被其视作新的切口。继去年以90亿元高价收购VR制造商Pico后，字节跳动先后上线元宇宙社交产品“Pixsoul”、虚拟人社交APP“派对岛”，投资XR眼镜品牌“李未可”。日前，抖音又推出社交新功能“抖音仔仔”，进入新版抖音消息界面，用户可开启抖音仔仔，通过捏脸、换装创造出专属的虚拟人物形象，还能选择不同“心情”，并将其保存为动态头像，也可邀请好友在不同场景下合拍。
不过，玩过抖音仔仔的很多网友都发现，这是一款“似曾相识”的应用。没错，其在核心玩法上虔诚地“致敬”了今年2月“昙花一现”的现象级应用啫喱。
抖音仔仔向啫喱“致敬”？
今年春节前后，一款名为“啫喱”的App登陆AppStore免费榜第一名，成为自2019年以来第一个排名超越微信的社交类应用，然而好景不长，在霸榜几天后，啫喱App却忽然意外下架。关于下架原因，啫喱团队在2月13日发布声明称，在上架3周的时间里，卡顿问题一直没解决，延迟、闪退、无法进入等诸多问题确实存在。“为了让大家有更流畅的使用感，啫喱选择在大规模升级系统期间，主动从应用商店下架暂停新用户进入，专注于提升现有用户体验。”
时间过得很快，半年后啫喱依然没有上架。在AppStore搜索“啫喱”只有几款模仿啫喱的App但体验很一般的产品。市场空白想必很多科技企业看在眼里——特别是对虚拟人社交兴致勃勃的巨头。
不能说抖音仔仔跟啫喱一模一样，但至少可以说“颇为相似”，产品页面、人物形象、互动玩法以及使用逻辑都极为相似。
比如换装界面，啫喱用图标表示上装、下装、连体衣、鞋袜，抖音仔仔则换成文字，顺序一模一样，而且很多服装款式都跟啫喱的相似，只不过在具体样式上，“聪明”的设计师有一些微调。
像下面这组服装，连口罩样式都是一模一样：
再比如心情页面，啫喱当初主张真实还原用户状态，用户可在“大厅”社交，通过虚拟形象的想法、动作等表达自己的状态，比如“摸鱼”、“搬砖”等，这是啫喱的一大功能亮点。在抖音仔仔，啫喱的这一功能同样被做了一遍，虽然有增加一些心情，但像“摸鱼”、“搬砖”这些都借鉴了啫喱。
除了名字一样外，虚拟形象的动作也能看出借鉴痕迹，在“沉迷学习”这样的心情下，用户虚拟形象看上去有几分神似，只是桌子换了一张。
啫喱是“打游戏”，抖音仔仔变成了“玩游戏”，虚拟形象从懒人沙发坐到了一个奇怪的物件上。
“搬砖”的变化更有意思：啫喱的是双手放在前面搬砖，抖音仔仔的双手放在后面“背砖”，搬过砖的小伙伴都知道，啫喱的姿势是对的。抖音仔仔这完全就是进行搬砖的错误示范了。
除了服装、心情这些“形似”外，抖音仔仔在社交互动的核心功能上同样采取了啫喱的核心玩法。《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体验后的结论是“无论是穿搭换装，还是心情设置，抖音仔仔提供的玩法确实都和一点资讯旗下元宇宙社交APP啫喱此前设置的如出一辙。”而互联网分析师张书乐在微信上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则表示，“目前还看不出抖音仔仔和啫喱的差别。”
也有很多小红书用户在反馈，抖音新功能（抖音仔仔）像啫喱。
只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鲁迅在《书信集·致胡今虚》曾言：“但既系改编，他们大约也不能说是侵害版权的罢。”抖音仔仔应该是不会承认自己“抄袭”的，毕竟没有像素级复制，至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样的高度相似不大可能是“纯属巧合”。
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对于抖音仔仔跟啫喱雷同的疑问，抖音方面表示，“仔仔只是抖音内的一个功能，小范围测试一下而已，并非独立的App。”
好一个“测试一下而已”，不论大厂小厂都知道，是否独立App只是产品的承载形式，这并不重要，如同小程序内置于微信却依然是其核心产品一样。啫喱官方已对外表示，其已成功申请啫喱产品交互的相关专利，团队也已花两天时间固定证据且已向抖音方面发去律师函。
这件事结局如何是后话，我想趁此讨论一个话题：元宇宙“抄袭”背后新的知识产权问题。
元宇宙内卷到抄袭了？
这两年元宇宙成了“风口”。作为下一代互联网技术，元宇宙本质是AI、XR、5G、互联网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集大成者，可谓是包罗万象，承载着虚实融合的重任。
在社交赛道，元宇宙也有成为共识的趋势，在Facebook改名为Meta外，腾讯一直在做“数实融合”，上线虚拟人社交平台“超级QQ秀”，控股49.9%的Soul也已交表冲刺“社交元宇宙第一股”。此外，元宇宙社交赛道也赢得资本青睐，今年2月元宇宙社交平台BUD完成1500万美元A+轮融资；5月元宇宙社交平台May.Social完成300万美金天使轮融资，Gather在两年中已完成2轮共计7500万美元的融资，红杉资本领投。
任何产业高速发展的前期都是粗放竞争，也会伴随着大量问题。元宇宙不例外，这两年有很多挂羊头卖狗肉的“元宇宙”骗局，很多做“数字货币”、“NFT数字藏品”的打着元宇宙幌子骗钱。而在抖音仔仔疑似抄袭啫喱这件事前，就有类似的侵权事件发生。
知名NFT项目SrPeters就被曝抄袭，其创意直接窃取The Hundreds在纽约的抗议策划活动，而角色形象和宣传内容则照搬了美国动画“Rick and Morty”以及辛普森一家的IP。
业界曾对元宇宙的版权保护环境寄予厚望，认为“抄袭这件事有望在元宇宙世界消失”，以NFT为例，在元宇宙世界，每副NFT作品都有唯一的数据地址，即使你跟别人拥有长得一样的NFT画，你们的数据地址是不一样的，无法被人冒用，但这难以规避作品本身的侵权。今年6月国内首起NFT数字艺术品侵权案一审宣判，法院判决被告立即删除涉案平台上发布的“胖虎打疫苗”NFT数字作品，同时赔偿原告经济损失4000元，这被称为“元宇宙侵权第一案”。
不论技术如何变化，都很难挡住有人想要“走捷径”。在笔者看来，“抄袭”在元宇宙产业只会更普遍，因为元宇宙本质上是内容产品。
科技行业从不缺“抄袭”口水战，远的有苹果Macintosh与微软Windows的抄袭公案，近的有剪贴板应用Pin指责锤子BigBang抄袭事件，即刻控诉腾讯资讯软件「立知」抄袭，马斯克指责小鹏抄袭无新意……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技术创新’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抄袭’！”互联网发展历史，就是一部产品互相“抄袭”史，说得好听一点叫借鉴，中国互联网崛起前靠的是抄袭硅谷产品CopyToChina（C2C），后来中国互联网创新产品多，硅谷反过来抄成了CopyFromChina（CFC）。
科技产品抄袭基本都是打打口水战，很少有道歉的，更别说赔钱，因为产品抄袭很难界定，更难被保护。甲的App按钮摆放顺序如此设计是因为用户习惯如此，不允许乙的App如此设计说不过去；iPhone率先去掉Home键再申请专利不允许别的手机去掉按钮，也很难被支持。
不过，元宇宙抄袭跟科技产品层面的抄袭有本质不同。纵观本次啫喱与抖音仔仔的相似点，除了传统App抄袭口水战的App功能、界面、交互逻辑等产品层外，更多是在“内容层”，表情、服装、心情等等都属于元宇宙世界的内容，其对平台的价值，如同视频内容之于爱优腾，音乐内容之于音乐平台，原因如下：
1、具有创意属性。服装、表情、心情等均属于作品，需要大量设计工作，且是创意驱动。
2、需要持续创作。元宇宙需要对真实世界人、物、空间的虚拟化，不断更新内容去填充平台，这也是为什么做虚拟人，做元宇宙的都要搭建XR摄影棚的原因，虚拟化内容的创作在元宇宙应用中占了很大比例的成本。
3、承载核心价值。如果没有影视剧综等内容，爱优腾app只是空壳，其他内容平台同理。在元宇宙社交平台，用户互动基于对真实世界复刻的内容，比如新的动态，新的服装、新的场景，这是元宇宙社交跟传统熟人社交app的最大不同，微信有内容（公众号、视频号等）但却不依赖内容，陌陌有直播但却不依赖直播，关系是传统社交的根基。但元宇宙社交则是对线下社交场景的复刻，创意内容才是根本，比如新动态，新服装、新场景，说到底元宇宙社交的内容和娱乐属性更强。
因此，虚拟人形象、服装、表情、动态、场景等元宇宙内容应该得到跟长视频、音乐等内容一样的知识产权保护。啫喱与抖音仔仔的“相似”争议跟以前的App抄袭门是很不一样的。现在，长视频、音乐、图片侵权等版权纠纷，基本一告一个准，不过元宇宙内容的知识产权保护还是一个新课题。
元宇宙知识产权保护亟待完善
世界上本分的企业少。对大多数企业来说，道德只是上限，法律才是下限。
从长视频、音乐、网文、动漫、游戏、软件等行业走过的路来看，健全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是行业健康成长的必要条件，因为抄袭或者变相抄袭（换汤不换药的简单改编）接近0成本，但收益却跟原创内容一样，如果创作者的著作权得不到保护，他们自然就没动力去呕心沥血创作更好的作品，行业也就没了公平竞争的根基，最终将“劣币驱逐良币”。
以长视频为例，互联网早期网络上盗版内容横行，用户可以免费观看各种影视作品，很多工具也没有版权保护意识，后来做盗版的平台被彻底整治，甚至做字幕组的团队都被端了。在正版化浪潮下，爱优腾B等平台崛起，用户看盗版少了，好内容却变多了，长视频行业也不断壮大。
本次陷入抄袭风波的抖音仔仔母公司字节跳动一直在做的就是超级内容平台，其一度曾面临各类版权纠纷，比如今日头条曾被搜狐、腾讯等起诉侵犯著作权，今年腾讯视频以侵犯著作权及不正当竞争为由起诉字节跳动公司，原因是今日头条上存在大量未经授权的《风味人间》《有翡》侵权短视频。2021年，因认为抖音上持续存在大量未经授权搬运剪切《扫黑风暴》的侵权视频，腾讯视频将抖音诉至北京知识产权法院。
随着字节跳动壮大，其旗下产品对版权保护日益重视，逐步走向规范化、正版化，前段时间抖音与爱奇艺达成合作，获得后者长视频内容授权用于短视频创作，这表明字节跳动对版权日益重视。既然如此，为什么抖音仔仔会陷入“借鉴”啫喱的风波呢？我想还是因为很多企业包括大厂没意识到元宇宙平台的“内容属性”，抖音仔仔团队或许不知道此举可能已涉嫌侵犯版权。今年8月抖音起诉快手侵权播放重案六组获赔9万，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抖音仔仔这样真的好吗？
现在国家正大力支持发展元宇宙产业、虚拟人经济，推动数实融合。“十四五”规划中首次提及元宇宙，提出要进一步加强元宇宙底层核心技术基础能力的前瞻研发等。有专家统计，最近半年多来，已有20多个省区政府发布了元宇宙相关政策和规划文件，不少地方政府将元宇宙园区作为促消费和稳经济的抓手。但元宇宙本质是个内容产业，元宇宙版权需要有跟文艺内容一样的知识保护级别，相信我们很快会有更加完善的元宇宙知识产权保护体系。
自主创新还得“从我做起”
前些年互联网行业经历了粗放式增长的阶段。很多科技巨头养成了固定行为模式，看到一个有潜力的赛道就去投资里面的佼佼者，或者自己做，很可能会借鉴甚至抄袭。产品出来后，再凭借强大的资本力量通过补贴等方式跑马圈地，催熟市场。后疫情时代，这样的野蛮竞争模式走不通了。
第一，在宏观国际环境影响下，我国将科技自主创新放在首位，特别是芯片、OS、数据库等底层核心技术的“根创新”，将直接影响到我国科技产业的命运。在新的大环境下，头部科技企业要起到表率作用，尊重知识产权是底线，此外还要率领行业创新，不能只考虑一己之利去破坏行业。
第二，监管环境越来越完善了。互联网科技产业在“规范中发展，发展中规范”，这两年，各方面的监管明显在变得越来越完善、成熟和严格，营造公平竞争、鼓励创新的市场环境则是重要的监管目标之一，这意味着，搞抄袭或者资本补贴这样的竞争手段只能是穷途末路。
第三，后疫情时代企业要降本增效，创新突围。企业都焦虑，都在积极开辟新的增长曲线，但往往会陷入什么都做的模式，做一个赛道往往还会做一堆产品，除了自己做还会投资，这种广撒网的模式势必会有大量的浪费。后疫情时代，这条路走不通了，企业要降本增效，要反内卷重视创新。从这两年互联网行业的发展历程来看，一个企业壮大靠的还是技术、产品和服务的创新，搞广撒网路线做大做强的产品很少，资本驱动毁掉的行业比成就的行业多得多。所以，企业要回到更加健康可持续的发展道路上，敬畏市场规则，尊重商业规律，不做市场“野蛮人”。
写在最后：
不论啫喱何时恢复上线，它的创新都是值得肯定的，它给社交产业带来更多可能性，让大家觉得元宇宙并不遥远。或许抖音仔仔依托抖音的入口级流量能大获成功，但要真正赢得尊重还得靠真正的创新才行。当下的互联网以及元宇宙行业，需要的是更多啫喱，而不是仔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