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数字经济正在走出一条不一样的务实之路，既包含了发展方向的由虚入实，也赋予了制度设计的化繁为简，更体现为场景落地的去伪存真。
文丨程实、高欣弘
全球数字经济的前进一直以来由两股力量驱动，一是理想家不懈追求科技进步的探索精神，二是投机客闻风而来鼓吹泡沫的热度加持。自美联储紧缩周期开启以来，第二股力量正在加速退散，无论是加密货币还是纳斯达克，市值均较最高点抹去了30%以上。这让我们不由得反思，金融属性是否在上一轮的数字经济浪潮之中占据了过多份额。在投机性需求的潮水退去之后，数字经济终将需要回归现实。
客观上说，中国数字经济的创新驱动力与美国之间始终存在较大差距，但中国数字经济与现实商业的结合却似乎并不落于人后。我们认为，中国的数字经济正在慢慢走出一条不一样的务实之路，既包含了发展反向的由虚入实，也赋予了制度设计的化繁为简，更体现为场景落地的去伪存真。
潮水退去之后，数字经济正在返璞归真
2022年对数字经济而言是沉重的一年，在美联储政策转向开始的短短半年时间里，加密货币的总市值从最高点抹去了30%以上，汇集全球领先科技公司的纳斯达克指数则从最高点跌去了35%。如果从微观个体看，冲击则更为猛烈，曾位于加密货币市值前十的Luna一夜归零，NFT顶流Cryptopunk的地板价自高点跌去了80%，即使是在波动性相对较低的股市，元宇宙概念企业Unity Software也在公布Q1业绩后盘中一度大跌40%。
历史总是压着逻辑相似的韵脚，2000年的科网泡沫同样在美联储加息周期中破灭，无数打着互联网幌子的公司自此销声匿迹，但也正是在泡沫破灭后，真正务实创造价值的科技公司得以沉淀，并最终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工作与生活方式。
值得关注的是，在此轮泡沫破灭的过程中，曾站在刀尖上的中国互联网企业反倒保持了一定韧性，2022年上半年恒生科技指数仅跌去了13%，而纳斯达克指数以及标普比特币指数则在同期分别跌去了29%和58%。一方面，去年互联网的强监管周期以“有形之手”提前出清了部分泡沫风险，中国互联网企业估值本身已经处于很低的位置。另一方面，反垄断促使平台企业重新审视边界拓展的可能性，主动调整收入预期，以理性务实的态度摆脱恶性竞争回归业务主线，同时坚定投入下一代核心基础技术。
图1：中国平台经济泡沫提前出清的过程
资料来源：Wind, ICBC International
客观认知中美之间创新差距，务实成为中国数字经济选取的发展路径
自进入互联网时代以来，中国一直呈现追随者的姿态，综合“拿来主义”与自身优势，逐步发展出全球最便捷的移动支付和网络购物体系。然而，长时间的被动跟随无法占据主动权，在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长期趋势下不免出现关键领域“卡脖子”的问题。虽然近两年“国产替代”和“自主可控”不断加速，部分降低了对西方高端硬件技术的依赖，但我们认为，单纯的国产替代仍隶属于跟随思维，如果无法掌握创新之源，那么在全球数字经济的竞争格局中将始终处于被动地位。
根据我们观察，美国依旧是全球颠覆性科技的巨型孵化器，新冠疫情以来创新驱动持续加速。胡润的《2021年全球独角兽榜》显示，美国和中国分别拥有487和301家独角兽企业，合占全球独角兽总数的74%。但从增量看，美国的独角兽企业较上一年增加254家，而中国仅增加74家，微观层面中美之间的创新差距有所扩大。因此，相较沿循模仿海外已有的技术路径，中国的数字经济更需要把握自身优势打造特色产业。立足于中国的人力资本、历史文化和基础设施优势，中国正在慢慢走出一条不一样的务实之路，从发展方向、制度设计和场景落地三个维度渐次突破，有望以此引领新一代全球数字经济的发展。
务实之一在于发展方向的由虚入实
自2021年Facebook改名Meta掀起元宇宙话题热潮之后，数字经济的下一代发展方向开始被广泛认为是虚拟化。而元宇宙的其中一项重要释义，是指数字世界的体量和活跃度超过物理世界的奇点时刻。无论是利用AR/VR技术构筑的虚拟空间，还是内涵层次不断丰富的游戏世界，均指向未来人类的更多活动发生于线上。
2022年最引人注目的一起并购案，微软以687亿美元收购暴雪，也正是把元宇宙作为游戏业务的延申。虽然中国的互联网领先企业也积极布局AR/VR、云计算、游戏引擎等元宇宙相关前沿技术，但对以制造业为本的中国而言，数字经济的未来发展内涵则变得更为丰富。2022年受到疫情影响，传统生产和物流的有效性有所下降，其中自动化程度低、人流密集、密切接触的公路运输更是暴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性，而装配基本实现自动化的码头吞吐量受到的影响则相对较小。
因此，在中国，数字经济不仅限于消遣娱乐的体验升级，还承载着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提高传统产业抗冲击能力的重要使命。从国家全局层面的战略部署来看，“东数西算”工程首次将算力资源提升到水、电、燃气等传统资源的高度，不仅为大型科技企业提供更价格低廉、便捷易用的算力服务，也能激发更多传统中小企业以更低的转换成本上云用数。
务实之二在于制度设计的化繁为简
数据产权和隐私的保护逐渐成为全球范围内共同关注的话题，而妥善处理好数字化的新型生产关系也将关乎数字经济后续乘数效应的发挥。对此，目前广泛讨论的解决方案主要有两种路径。
第一是技术优化路径，由创新企业家们展开针对Web3.0的讨论。与Web2.0时代互联网巨头垄断掌控数据不同，Web3.0强调将数据归还给用户本身的理念，以去中心化的方式保护用户数据背后隐性的商业和货币价值。技术讨论固然是推动数字经济向前不可或缺的部分，但我们也需要认识到以技术突破来达成理念共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停留在概念和技术路线上的争论可能反而会延误数字经济的发展。比如推特的前任首席执行官Jack Dorsey就对Web3.0是否能够真正实现数据归用户所有而提出质疑，认为“Web3.0无非是贴了个不同标签的集权方式，无法逃脱资本家的激励机制”。对此，他甚至提出了Web5.0概念，在比特币网络上直接构建应用，而非嫁接于Web3.0常用的以太坊、Solona等二层公链。
第二是法律制度路径，由政府直接以传统立法手段保护数据产权。以欧洲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为始，全球对数据保护的立法开始加速，中国也先后制定了《网络安全法》《数据安全法》以及《个人信息保护法》。值得关注的是，国际上现有的法律主要强调对数据信息的界定和保护，而对数据要素利用流转的规则却涉猎不多。6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议强调了要加速构建数据基础制度，促进数据高效流通使用、赋能实体经济，统筹推进数据产权、流通交易、收益分配、安全治理，而这种超前部署也将有助于中国在未来全球数据制度建设中掌握更多话语权。由此可见，中国推动制度建设更为直接和强调落地实效，而不拘泥于某一种特定的技术路径。
务实之三在于场景落地的去伪存真
虽然中国全面禁止了虚拟资产的交易，但并未因此缺席于海外数字经济的创新玩法，而是根据自身情况进行了相应调整，在规避风险的同时发挥既有优势。
第一是数字藏品领域重版权而非交易。在海外NFT泡沫出清之际，中国的618期间各大电商平台却纷纷推出了嫁接于自有联盟链的数字藏品。然而区别于海外NFT的天价炒作，电商平台推出的数字藏品更多是作为一种“买赠”的营销新手段，借此融入品牌调性提升用户粘性，构建数字文创的产业协作网络。6月30日，由中国文化产业协会牵头，近30家机构也联合在京发起《数字藏品行业自律发展倡议》，强调反对炒作，提高准入门槛。
第二是X to earn模式重行为而非金融。继NFT之后，Web3.0最火的玩法就是X to earn模式，即通过区块链和智能合约的技术手段记录人们各类行为价值并给予激励反馈，比如游戏赚钱，跑步赚钱甚至睡觉赚钱。对此，中国同样发展出了自身的X to earn模式，虽然少了些金融属性，但却更实在地聚焦于行为本身。比如数字人民币联合互联网头部企业推出低碳出行活动，以区块链技术记录行动轨迹，用户完成一定任务后即可领取数字人民币红包。
第三是虚拟人发展重服务而非身份。随着人工智能和3D建模技术日趋成熟，虚拟人逐渐闯入大众视野。虽然海外的虚拟人产业发展要早于中国，但由于其定位往往在身份型虚拟人（追求虚拟人形象背后的IP价值），技术路径和应用场景的要求均相对较高，短期变现较为困难。而中国则侧重以智能客服为代表的服务型虚拟人发展，结合直播带货等现有场景能够快速规模化应用，帮助企业降本增效。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作者程实系工银国际首席经济学家；高欣弘系工银国际宏观经济分析师
图片来源 Getty Images、作者提供
商业财经 国际视角
关注FT中文网视频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