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21日刊 | 总第3123期
“有人问我，为了救一个嫌疑人，把自己伤得这么重值不值？我当时只是觉得，眼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每个人都会犯错，这个时候我们特别需要重启人生，重做选择。”
《狂飙》第12集播出后，安欣（张译 饰）这段被网友称为“封神”的讲话广为传播。它不仅是安欣对战友的劝诫，更是他自我总结式的独白。这种根植于警察对个体的悲悯与爱护，唤起了观众对安欣过往的回忆，赢得了深切共鸣。
他曾在除夕之夜给卑微到尘埃里的高启强（张颂文 饰）送过饺子，在卧底的任务中拼过命，在挽救罪犯生命时被钢筋捅穿了臂膀。他对得起所有人，俯仰无愧。
而另一边，一夜之间完成“三级跳”的高启强正志得意满地朝他走来，两人只有细微的眼神交流，再无相互叨扰的亲切。从此，一别两宽，形同陌路……
这一提前预定2023电视剧名场面的场景，标志着《狂飙》第一阶段的结束，也进一步调动了观众的观看欲望。
作为一部扫黑剧，《狂飙》带给人的惊喜源源不断：宏观脉络清晰，以省教育整顿驻点指导组下沉京海进行教育整顿工作为始，进而追问黑恶势力滋生和发展的全过程。
中观质感真实，全方位呈现出了中国社会发展中的复杂生态。
微观信息量极大，小到人物的衣着变更、黑恶势力犯罪手段的演变，以及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时代变革，全都被展现出来了。与其说它是一部扫黑剧，不如说是一部社会变迁史，从中展现出国家在扫黑除恶常态化阶段的决心和力度，弘扬了政法干警的风采与坚毅。
命运螺旋中写黑白
安欣和高启强的命运螺旋缠绕，刻画得极致巧妙。
安欣是高启强生命中的贵人，出现在他最落魄的时刻，递出一根救命稻草。高启强接过这根稻草，不料触发隐藏属性，滑向另一个深渊。
一正一邪的形象就此初步成型，但他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正反两派刻板印象的简单串接，而是靠无数自洽的细节和准确的台词堆出了骨肉。
高启强从一个勤勤恳恳的鱼贩子，转变为自甘堕落的依刘客，有成长环境的影响。以前是没得选，无权无势受人欺辱的日子过惯了，连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都被抓在别人手中。借用安欣的名头狐假虎威之后，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照顾，不受摆布的快感和爽感催人上瘾。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精于计算的生意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一切被拆穿，对他和他的家庭意味着什么。于是，罪恶的因子在血液中跳动，就像封闭的山谷被猛然劈开，大风无休止地刮进来，局面开始向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一开始，只是为了生计，然后是为了家人，而后在本剧的第一阶段结束前，他又遇到了陈书婷（高叶 饰）。
在高启强沾满鱼腥味的人生中，几乎不可能走进这样一个人物的世界，更遑论得到她。陈书婷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对身处泥泞中的高启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通过委身于另一方实现阶层跨越，本就是一种社会常态。
高启强的经历，是一种社会症候的体现，也是人性使然，但非逻辑的必然。
起码，安欣对待他的方式，理应能让人相信，世道没有改变，乾坤不能倒转，通过合理合法的手段，也能求得一个安心的未来。
就像安欣那样，自始至终，做人做事只求安心。他是永不妥协的傲霜枝，就算明知前方是一个垂直90度的坠崖，也会为了正义和胜利而拼命奔跑。
他的处境，明明比高启强也好不了多少，明明没有靠关系上位，却被冠以“关系户”的名头，时时刻刻遭人指指点点；明明有立功表现的机会，却因为要“避嫌”而不能争取；明知道卧底的任务九死一生，却主动上阵，证明自己不曾得到“优待”……
旁人的闲言碎语对安欣来说只是无需打伞的稀疏雨点，警察的责任和使命才是他一路坚持的源泉。他不是以往同类剧中“愣头青”式的警察形象，也不是一路通关斩将的“天选之子”，别人不能完全理解他，他就自己煨着自己，小火慢炖，自己让自己浓郁。
表彰大会上，他的一番发言掷地有声，叫醒了战友。他那双含着热泪的双眼就像钻头一样，一直旋进观众的内心。
高启强的趋利避害、贪利忘义是一种人性。但我们永远不能忽略的是，安欣的心怀正义、舍生忘死，也是一种人性。
于无声处绘变迁
于无声处布闲笔，于无声处起惊雷。《狂飙》的另一大特点在于，它在多个层面上展现了社会的变迁。
道具的设计和使用无需多言，从信号时好时坏的小灵通到人手一部的智能手机，也就不到二十年；从反应迟钝、成像模糊的老式CRT显示屏到液晶显示屏；从手动开锁的桑塔纳到兼具科技与舒适的高档汽车，既唤起了观众的回忆，也凸显着主创的用心。
更值得一提的是，剧中对黑恶势力犯罪手段和方式的演变也做了较为系统的梳理，同时对乡村黑恶势力这一极具中国特色的犯罪组织进行了较为完整的呈现。
徐江（贾冰 饰）在京海横行时，奉行的还是武力至上的原则，一句“讲屁话没用，让别人也节哀”彰显了他的处事原则，手持高尔夫球杆带领小弟们砸场的场面，体现了他的张扬与跋扈。而一脚踢碎所谓的传统江湖规矩，不把“老人的说和”放在眼里的行为，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远去。
起得快，覆灭得更快，是这一时期黑恶势力的显著特点。
等到高启强崛起时，黑恶势力已经学会了自我包装。高启强表面上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遇到阻碍不再亲自出手，也不会直接攻击目标，而是习惯于通过弯弯绕绕的计策迫使对方就范。安欣在几年前推荐给他的《孙子兵法》，他已经烂熟于心。
一个鲜明的变化体现在，2000年时高启强还会借警察之手除掉徐江。而到了2006年，自己的儿子被绑架，且幕后黑手直接指向死对头李有田（韩童生 饰），明明能故伎重施，但他却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既不放过任何一个仇人，也要达到利益的最大化。
李有田这边也不会坐以待毙，他的儿子甚至通过记者，对高启强发动了舆论攻势。双方你来我往，打了好几个回合，但2000年那种直接刺刀见红的场面却再未出现了。
这一系列的外在表现着墨于高启强的穿着上。2000年时他还处于社会的底层，衣着打扮毫不讲究，穿着工装服奔波是常态。2006年时，经过陈书婷的改造，穿衣品位明显上升，但仍处于一个高调张扬的状态。等到了2020年，衣着打扮更趋向于返璞归真，甚至有向体制流行靠拢的意味，给人一种无害之感。
导演徐纪周说，从2000年到新时代，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黑恶势力的形态也在不断发生变化，《狂飙》希望通过讲述一个扫黑除恶的故事，勾勒出中国社会这20年的一个变迁。
事实上，不只是黑恶势力的变迁，国家扫黑除恶的政策和力度的转变，也在一些闲笔中被凸显出来了。
在第11集里，安欣和他的同事拿到了杀人的铁证，但却对其背后的靠山无可奈何。同事说，“办了徐江还不知足？我们能把现在的事儿办好了就不错了。”这段情节反映出了当时“打黑”的局限性——仅以公安机关为主体，并不能完全做到扫黑除恶。
相信在2006年和2020年的故事讲述中，观众将会更为明晰地看到国家的扫黑除恶行动是如何一步步转变和完善的，这也将是本剧的一大精髓。
用自省编织自信
何为“狂飙”？
徐纪周说，毛主席有一句诗，叫“狂飙为我从天落”，它是一种自然现象，表示急骤的暴风，也比喻猛烈的潮流或巨大的变革。起这个名字的寓意就是说新时代全国的扫黑除恶行动就像狂飙一样，要把社会洗涤干净。
这其实是对《狂飙》这部剧的一种精准概括，也是其核心表达。从鱼摊贩成长为“黑老大”，高启强在二十年的生涯中逐渐摸索出了一套游离于法律之外的灰色法则。在他眼里，只要不触碰到某些界限，只要谨守这些规则，就能平安无事，但他没想到的是，当新时代的洪流滚滚而过，那些所谓的规则如同脆纸一般，一触即碎。
类似的表达，在不久前总台央视播出的专题片《永远吹冲锋号》中也有涉及，二者结合起来看，感触更深。
除此之外，“狂飙”的背后也蕴含着中国共产党人“自我革命”式的反思和自省，这一点体现在省教育整顿驻点指导组组长徐忠（吴刚 饰）提纲挈领式的话语中。
“其实大多数同志的初心都是好的，但在长期的工作中，一步步放松了警惕，被腐蚀、被拉拢沦为犯罪分子的保护伞……”
“为什么像高启强这样一个曾经也是守法的公民，勤勤恳恳、没日没夜地工作，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是因为我们的社会当中，确实还存在着一些不公平的分配。”
情真意切的话语引人共鸣，雷霆一般的扫黑除恶行动则能进一步增强人民的信心。留白影视创始人、《狂飙》出品人徐康说：“《狂飙》既要让观众有代入感，又要体现出党和国家在十八大以后为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所做的努力，总体上达到商业性、艺术性和社会效益的和谐统一。”
爱奇艺对此也有相同的考量，爱奇艺高级副总裁、《狂飙》总制片人戴莹表示，“如何为《狂飙》注入别具一格的类型元素，又开辟出独有的叙事视角，并让其兼具社会意义，是主创团队一直努力的方向。”
这个定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想实现更难。《狂飙》的项目体量，对任何一个剧集制作单位都是一项巨大的挑战。总共拍摄120天，现场有超过600位演职人员，动用群演超过10000人次，还有超过100个的取景地，超过80000平方米的置景面积，三个年代总共六千五百多件服装。
每一个环节都是一道难关。好在出品方留白影视扛住了压力，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和努力，从场景设置，到演员选择，从服装质感，到年代感还原，他们都坚持做到了匠心独运和精耕细作。
不难发现，在近几年的发展中，留白影视在古装大剧和现实题材的两条道路上不断深耕，已经形成了一套独有打法，留下了鲜明的品牌印记。
如果说此前由他们制作的《长安十二时辰》《风起洛阳》等古装剧做到了“更懂观众，更懂中国古典美学”，那么现如今接连推出的《刑警之海外行动》《狂飙》则代表着这家电视剧制作公司也在现实题材的赛道上做到了“既贴近观众，也重视社会意义。”
正如徐康所言，“我们想做给老百姓的东西，是既有意思，又有意义的精品。”
【文/许心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