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保卫战中,就在七星岩守卫战打响时,另一路日军进攻170师一个连防守的德智中学,经过一天激战,德智中学被占领,桂军全连士兵仅有三名少年拿着空枪退到了后方阵地。
他们说,在子弹打光后,连长逼迫他们必须退回后方,而连长与其余的战士,全部战死。
七星岩守卫战一直在继续。战争进行到第六天,漓江东岸的阵地,只剩下了七星岩。
131师参谋长郭炳祺少将在日记中记载:
11月5日,七星岩方面要求炮火支援,我驻扎在象鼻山上的炮兵向敌怒射,敌投掷燃烧弹,象鼻山上的树木和建筑皆被烧为焦土。
11月6日,七星岩及其附近山头皆被敌占领,我军退入山洞,继续顽强阻击。
11月7日,七星岩敌放烟幕弹,并用火焰喷射器,阵地前树木和防御工事全被烧光;接着,敌施放毒气……
这一天的日记中,郭炳祺少将的心情非常沉重,他先写到“师部无计可施”,后又写道“我们真没有办法了”。
11月8日,七星岩的联系彻底中断,但仍能听到枪声,说明抵抗仍在继续。
11月9日,七星岩仍有枪声,说明我军仍在抵抗。11月10日,七星岩方向情况不明。
从郭炳祺少将的日记记载中,我们看到了391团最后的1000名伤兵是如何顽强抵抗的,直到战至最后一个人,直到阵地被全部占领。
从11月5日到11月10日,因为战事紧急,郭炳祺少将每天记载的文字都极为短暂,然而,在后世的我们读来,却字字撼人心扉,如同重炮轰鸣。我们透过这些短短的字句,看到了不屈的壮志心,不屈的中华魂。
七星岩如此危急,师部为什么不救援?师部的援兵在哪里?131师已经无兵可派。
131师有一个补充营,坚守中正桥,就是现在的解放桥。然而,就在11月8日,七星岩守军与师部联系彻底中断的这一天,补充营也伤亡殆尽。
补充营是131师最精锐的一支武装,这个营是从每个连里选拔两名最凶悍的战士组成的,所以战斗力非常强,它分为爆破组、狙击组、投弹组等。
在抗日战场上,只要131师与日军处于胶着状态,胜负难定,补充营就会上去,一举扭转战局。但是,在桂林保卫战中,因为兵力实在太少,补充营也不得不担负防守任务。
日军在飞机、坦克和大炮的狂轰滥炸下,终于占领了中正桥,补充营退到了桥头阵地,日军又发起集团冲锋。补充营与日军激战两昼夜,阵地才沦陷。
当时,全营仅剩下包括营长蒙世恩在内的几名战士了。蒙世恩嘱咐战士,用死尸盖在身上,准备天黑后再撤出阵地,回到后方归队。在鄂西石牌保卫战中,曾有一名预四师叫刘邦瑞的老兵,他就是依靠这种办法逃脱了日军的毒手。
然而,凶残的日军在打扫战场时,在每一名桂军战士的身上都会补一刀。11月8日这一天黄昏,当日军来到蒙世恩的跟前时,蒙世恩突然掀翻了盖在身上的死尸,拿着手枪一枪击毙了一名日军,又一枪击毙了一名日军。
他对着仅剩的几名战士高声呐喊:“和鬼子拼了,誓死不投降。”几名战士听到营长的喊声,也都掀翻了盖在身上的死尸,操起上了刺刀的空枪,奔向日军。可是,架在高处的日军机枪响了,补充营最后的几名战士,全部壮烈牺牲。
老兵骆首瞻见证了桂林保卫战的全过程,他的听力很不好,记忆力也很不好,需要采访者把问题写在纸上,他看清楚后,才能讲出来。桂林保卫战中,他忘记了很多细节,但是对七星岩记得非常清楚。
当时,日军派遣狙击手,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七星岩山顶,团长覃泽文也差点被敌狙击手击中。由于391团所剩兵力实在有限,不能组织力量反击,在表面阵地全部被占领后,只能退入岩洞里抵抗。
骆首瞻说,当时伤兵太多了,几乎人人都带伤。覃泽文团长要求大家与阵地共存亡,决不当日本人的俘虏。岩洞里,凡是能动的人,都瘸着,趴着,互相搀扶着,把岩石摞在洞口,抵挡日军。
岩洞又湿又冷,战士们都穿着单衣,夜晚就浑身哆嗦。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已经没有吃的了。在日军还没有完全封锁七星岩时,曾有一头猪误入七星岩里,战士们就将它拴在岩洞里,几次想杀猪吃肉,但是长官说,这头猪肯定是老百姓的,绝对不能杀了它。
后来,因为实在饿得受不了,加之兵荒马乱,猪的主人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战士们就偷偷把猪杀了,每人分了一小块。就是这一小块猪肉,很多人还舍不得吃,留着在最关键的时刻再吃。
战况越来越不利,覃泽文对战士们说:“目下外界联系已断,战况欠佳,但凭军人报国的满腔热血,保证有一个掩体打一个掩体,有一个人打一个人。”
覃泽文说这段话的时间应该是11月8日,因为这天391团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中断了。
日军占领了七星岩后,用一个大队的兵力,激战多日,仍然不能肃清躲藏在岩洞中反抗的桂军,就向每一处山洞施放毒气。山洞里,空气不流通,又没有防毒面具,战士们只能坐以待毙。
即使这样,就在日军戴着防毒面具冲进山洞的时候,很多桂军士兵还在用仅存的一点点意识和力气,与冲到眼前的日军肉搏。
覃泽文决心与七星岩共存亡,身边的战士劝告他说,与其这样做无谓的牺牲,不如突围出去归队,还能多杀几个日本人。覃泽文思虑再三,才决定突围。他们沿着后山,攀藤附葛,悄然前行,等回到漓江西岸时,仅剩三人。
一年后,桂林光复,已是31军副参谋长的覃泽文一回到桂林城,先奔往七星岩,他牵挂着那里的弟兄们,那些曾跟着他出生入死的391团的弟兄。他走进洞中,跪在地上,一具又一具收殓这些弟兄的遗骨。
据《广西日报》1945年11月20日记载:
“七星岩内搜寻结果,岩内尚余忠骸八百余具,尽属广西子弟。计有303轻机枪连,该连长死时尚做紧握马缰姿势,忠马亦死其旁,想为作战中毒而死。此外有防毒排、迫击炮排、第一连、团部官佐、卫生队、野战医院及三百余伤兵。枪支多弃掷岩内深潭中......岩内忠骸死状极惨,敌人用毒气后,复用火攻,不少死者将头伸入石钟乳之内,而身在外以避毒气者;有仰卧者;有尚做射击姿态者,而今英姿宛在……”
1946年,当地人共收殓七星岩壮士遗骨823具,合葬于普陀山霸王坪,并树墓碑。
新中国成立后,在屡次入岩铺设线缆中,又在七星岩发现烈士遗骨数十具,估计当时惨遭毒杀的壮士,足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