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扬 州
从我有记忆起，五亭桥一直都是好好的。但在历史上，五亭桥曾数度被焚毁。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两淮盐运使高恒为迎奉乾隆帝第二次南巡，开莲花新河直抵平山堂，建五亭桥。桥的样式仿自北京北海金鳌玉桥和五龙亭，其设计独创性在于桥亭合二为一，五亭聚于一桥。桥上亭与亭由短廊相接，构成完整屋面，空中俯瞰恰似一朵莲花盛开于湖上。
桥的五亭黄瓦朱柱，飞檐翘角，亭内彩绘藻井，富丽堂皇，彰显江南之秀美；花岗岩石块砌筑的桥身，比例适当，厚重坚实，凸显北方之雄伟。桥下列四翼，桥身正侧面共有15个桥孔。“月满时，每洞各衔一月，金色滉漾。”五亭桥集中体现了扬州的人杰地灵，成了扬州的城市标志。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盛赞五亭桥是中国“最具艺术美的桥”。
▲ 仙山琼阁一般飘渺梦幻的五亭桥
▲ 网络图片：五亭桥与扬州城
【浴火的五亭桥】
从清代到民国再到新中国，这长达265年的时间里，五亭桥经历了时代更迭的沧桑变化。太平天国时期，扬州不但作为太平天国首都天京（南京）的门户，还是清政府的重要经济命脉，这里便成了清军和太平军的主战场。
太平天国存在的14年里，曾三进三出扬州城。为了切断扬州对清政府的财政支持，太平军截断水上交通，封锁扬州达11年之久。期间，多次打砸抢烧。咸丰三年(1853年)五亭桥毁于太平军北伐之兵燹，扬州城内与佛教和儒家文化有关的珍贵文物也大多被焚毁。浩劫后的五亭桥，上部的五亭飞灰湮灭，湖上只留下光秃秃的桥座，令人扼腕叹息。
▲ 网络图片：疑似晚清时期的五亭桥
▲ 网络图片：上部五亭被烧毁后的五亭桥
▲ 气象万千、绚丽多姿的瘦西湖
被战火摧残的扬州从富庶繁华、夜夜笙歌一下子变得经济萧条，民生凋敝，十分孱弱。凝聚着扬州人全部挚爱情感的五亭桥，也无力及时维修。
光绪五年(1879年)也就是五亭桥被太平军烧毁的26年后，晚清画家汪研山创作的《平山堂图》，图中的五亭桥仍然是光秃秃的；嘉靖年间著名诗人陈沆，在《扬州城楼》诗中有着：“涛声寒泊一城孤，万瓦霜中听雁呼。曾是绿杨千树好，只今明月一分无”的声声叹息。那年月，城毁人亡的戚戚悲情笼罩着整个扬州。
▲ 年久失修的白塔，其颓败的景象同样令人触目惊心
目前，我们只能在一些历史文献中探寻太平军烧毁后五亭桥重建的线索。
（1）清末人士王振世在《扬州揽胜录》中有如下记载：“咸丰兵火，莲性寺毁（现为毗邻五亭桥的法海寺）。光绪中叶，初建山门一进，复建云山阁五楹，并重饰白塔。”当时复建寺庙、维修白塔，我们可以由此推论，被太平军焚毁的五亭桥，也应在光绪中叶得到了大修。（2）现代著名作家郁达夫曾于1928年来扬州，后在给林语堂的信《扬州旧梦寄语堂》中写道，“几个弯儿一绕，水面阔了，猛然间闯入眼来的，就是那一座有五个整齐金碧的亭子排着的白石平桥……”以上记载，特别是郁达夫“见到了五亭”，信中透露出五亭桥修缮重建的历史脉络。
▲ 网络图片：残缺不全的五亭桥
▲ 如今的导游们经常在瘦西湖做手机直播，口若悬河地讲述着五亭桥的故事
【颓败的五亭桥】
五亭桥除了遭遇兵燹这种“人祸”，还要应对“天灾”即自然风化的长期侵蚀。一般来说，中国传统砖木建筑的平均寿命为30年。若想长久存世，则依赖于持续的维修保养。也就是说，五亭桥如果任其风化，包括自然灾害的影响，桥基会发生倾斜和下沉；桥身开裂以及上部五亭砖木结构的腐朽倒塌等，都是在所难免的。
五亭桥在光绪中叶到民国中期，大约50年时间里（具体年份不详）桥上的五亭又发生了倾圮。史料记载，民国21年（1932年）扬州人筹资重建五亭桥。期间，民国中央执委王柏龄（扬州人）多方募集善款，重建五亭桥并撰《五亭桥记》，由书画硕儒陈含光（仪征人）楷书，王钝泉勒石立于桥上。民国22年（1933年）五亭桥再次落成。但记录重建过程的石碑，后不知去向。
▲ 网络图片：疑似民国时期的五亭桥
到了1988年4月，王柏龄的长女王文漪发表了题为《五亭桥》的散文。她写道：“犹记童年时，桥上一座亭子也没有了。据说毁于兵燹，后来还是先父邀约乡贤乡绅重整瘦西湖风景时重建的，才恢复旧观。”王文漪的“据说毁于兵燹”又让五亭桥的身世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就是说，在咸丰年至民国中叶大约半个世纪的时光里，五亭桥很有可能两次被毁。
1932年这次重建的十年后，江都县长潘公宏器（“江都县”统辖扬泰和六合）又对五亭桥进行了修葺，亭子的四个檐角均系上了铜质风铃。从此一有微风吹过，湖上便传来空灵悦耳的铃声。
▲ 吹面不寒杨柳风，五亭桥上听铃声
▲ 网络图片
▲ 网络图片：这大约为上世纪60年代，瘦西湖上都是白布棚子的游船
【浴火重生的桥】
1954年，扬州建设主管部门实施了建国后首次五亭桥揭顶大修，还利用牌坊拆下的木料，加工成柱间长条坐凳，原皇帝行宫的黄琉璃瓦被用来维修五亭屋面。这些修旧利废的举措，体现了当时勤俭节约的办事作风；文革的十年浩劫，五亭桥没有遭到“破四旧”的冲击。大概那些红卫兵、造反派，只要他认为自己还是一个扬州人，就很难对五亭桥下狠手吧。改革开放后的扬州，社会事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进步，五亭桥也得到了有史以来最好的维护。所以，我辈印象中的五亭桥总是那么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近十年来逐步升级的亮化工程，更让夜色里的五亭桥变得流光溢彩，魅力无穷。1989年扬州对五亭桥进行了系统全面的查勘、测绘和修缮。定期大修，小修不断已成为常态。我以为，只要国泰民安，无颠覆性的自然灾害，五亭桥这一杰出的建筑将永存于世。与日月同辉，与扬州同在。
▲ 许多人辗转千万里来到扬州，就是为了一睹五亭桥的芳容
▲ 烟花三月的瘦西湖，宁静和谐，万物复苏
佛教里有“凤凰涅槃”的传说。凤凰经过五百年便在烈火中焚身，并于死灰中获得重生，在重生中得到升华。我想五亭桥也是一只金凤凰，虽诞生于康乾盛世，但她也与扬州城一起遭遇战争的毁灭，屡经烈火的煎熬和痛苦的考验。但每一次灾难最终都转化成为一段浴火重生的奇迹。这些都深深源于这座城市果敢勇决的顽强气质和茹苦含辛的进取意志。
五亭桥这些鲜为人知的往事，折射出扬州2500多年来几度毁灭后再度崛起的城市历史，其源源不竭的动力来自扬州人恒久不变的初心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此刻，我们再看这浴火重生的桥，不仅仅美轮美奂，她更是一座令人景仰的历史丰碑。
- 图文 / 何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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