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之研究
2020年第40期
总第四十期
文安之同人录·亲朋篇
黎靖卫总兵龙万化
据清康熙年间《文门谱略》所载，永历部院大臣毛寿登在为岳父文安之撰写墓志铭文中言及其嫡长孙“祖粢承重官按察司副监军，娶云南总兵龙公孙女，生曾孙三”。谱中世序亦载：文祖粢“官授川东兵备道四川按察使司副使，卒葬夷陵河西龙家冲；配龙氏，诰赠淑人，卒葬净土寺左茔”。文家与龙家联姻，也是“门当户对”，俱为一方名门。
清同治三年（1864）《宜昌府志·疆域志》和《东湖县志·疆域志》中均有载：“龙家冲，一在青草铺，去城十里；一在河西铺，隔江三十五里。”明时的夷陵，清时避“夷”改为“彝陵”。旧志《人物志》中俱有载：“龙万化，字德溥，号龙城，彝陵守御千户龙胜四世孙也，历任至黎靖卫总镇。生而伟岸，美髭髯，兼工诗文，有古名将风，安民下士，所在讴思。从征大方，讨播酋，守月章腊，屡立奇勋。子孙蕃盛，年六十九卒于家。”
龙万化，生卒年不详，夷陵河西铺龙家冲（今宜昌市点军区桥边镇龙家冲村）人，由世袭夷陵千户累迁至黎靖卫总镇。总镇为总兵的别称，镇守地方的最高军事长官。黎靖卫是指黎平与靖州。明时靖州隶属湖广布政使司，比邻的黎平设有府，地处黔湘桂交界及云贵高原向江南丘陵过渡地区，是贵州东进两湖、南下两广的要隘，也是清水江、都柳江两大河流的分水岭重地。这里盛产杉木、木耳、山药材、牛皮等，为历代商贾云集之地，市场相当繁荣，曾有“小南京”的雅称。
考诸史料，《明神宗显皇帝实录》卷之五百九十一有载：万历四十八年（1620）二月“升贵州新添参将龙万化为副总兵，管湖广黎平参将事”。由此可知，龙万化是在万历年间由夷陵世袭千户累迁至贵州新添参将，旋晋湖广黎靖副总兵，仅次总兵一级，官秩从二品。明时，夷陵州设有“守御千户所、百户、镇抚，兵一千四百一十一名”。明代独特的军事制度是军与兵并存，也就是营兵制和卫所制。其中，卫所军是常备军，按卫所两级进行编制。卫所军士别立户籍，称军籍。其军籍世袭，民户一经签派为兵，就永远不能脱籍。明时全国推行卫所制度，卫所军士世居一地，且耕且守，战时由朝廷临时调兵遣将，兵将分离，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军属卫所，由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都指挥使，上而至五军都督府统辖。明营兵制与卫所制官职常有同用的情况。按《明经世文编》卷四一六中所言：“五十人为队，队有管帖二人；五百人为司，司有把总一人；千人为哨，哨有千总一人；三千人为营，营有中军一人。”同书中的卷二五二中又言：“伍人为伍，二伍为什，外立什长一名；三什为队，立队长一名；三队为哨，外立哨官一员；五哨为总，外立把总一员；五总为营，俱属主将一员。”把总秩比正七品，次于军中统率千名战兵的千总。千总是千夫长副职。千户则为千户所的长官，正五品，驻守重要府州，统兵1120人，分为10个百户所。参将则是镇守边区的统兵官，位次于总兵、副总兵，高于游击、都司，官秩正三品。副总兵犹副将或协镇，总镇一方者为镇守，独镇一路者为分守，与主将同守一城为协守；出征时，总兵官总镇正兵，副总兵分领奇兵。新添，明时贵州都司下设新添卫，治所在新添城(今贵阳市乌当区新添寨镇)。黎平，古城雅名黎阳，是东下湖广，西上云贵的交通要塞，今属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下辖县。明时湖广都司设有靖州卫，治所在黎平古城，是谓之黎靖卫。《明熹宗悊皇帝实录》卷之二十五有载：天启二年（1622）八月“起原任庄浪游击祁继祖以原官游击为正领兵官；湖广黎靖副总兵龙万化为副领兵官，督率各兵赴遵义剿贼”。网载《历史档案》1984年01期《天启三四年对安邦彦的用兵》中亦有“天启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准贵州督臣杨述中移揭,为入巢第五战大获全胜事,准抚臣王三善塘报内开,据副总兵龙万化报称”云云。据此也可窥，龙万化在副总兵任上有过战功。
明朝天启年间，四川永宁（今叙永）宣抚司奢崇明及贵州水西（今大方一带）宣抚司安邦彦与侄儿安位（水西宣慰使）相继叛乱，史称“奢安之乱”，在贵州又称“安酋之乱”。奢崇明于天启元年（1621）九月在重庆起事，率兵围成都一百多天。安邦彦于天启二年（1622）二月起兵，进围贵阳两百多天。战乱中，四川巡抚徐可求死难，贵州巡抚王三善死难，被称作西南大将之冠的总理鲁钦兵败自刎，贵州总兵张彦芳和副总兵刘超亦阵亡。最后被兵部尚书朱燮元、石柱总兵秦良玉（女，土司夫人）、四川总兵李维新和贵州总兵许成名等平定。叛乱发生后，明朝廷调水西及永宁兵赴辽东作战而激起反抗。战争从天启元年至崇祯十年，前后持续17年，波及川黔云桂四省，死伤百余万，大规模交战持续9年。
朱燮元其人，《明史》有传记，百度亦可知，他是浙江山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天启元年（1621）迁四川左布政使。是年即将入朝觐见时，适逢永宁土司奢崇明起兵反叛，包围成都，蜀王邀请朱燮元留下治军，历时百余日而解成都之围。“初，朝廷闻重庆变，即擢燮元佥都御史，巡抚四川。”次年，奢崇明联合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再次起兵犯黔。“当是时，崇明未平，而贵州安邦彦又起。安氏世有水西，宣慰使安位方幼，邦彦以故得倡乱。朝议录燮元守城功，加兵部侍郎，总督四川及湖广荆、岳、郧、襄、陕西汉中五府军务，兼巡抚四川，而以杨述中总督贵州军务，兼制云南及湖广辰、常、衡、永十一府，代我续共办奢、安二贼。”天启四年（1624），朱燮元加衔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翌年又加兵部尚书，仍督川、湖等处地方。《明史》传记称“四年春陷贵州，巡抚王三善军没。明年，总理鲁钦败于织金，贵州总督蔡复一军又败。廷臣以三善等失事由川师不协助，议合两督府。乃命燮元以兵部尚书兼督贵州、云南、广西诸军，移镇遵义。”及至崇祯元年（1628）六月，朝廷起用朱燮元为兵部尚书，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兼贵州巡抚，移驻贵竹司（治今贵阳）。崇祯二年（1629）四月，朱燮元派贵州总兵许成名等由永宁出兵，收复赤水卫（今四川赤水河），揭开与叛军主力决战的序幕（永宁之战）；同年八月，大败叛军，斩首数万级，安邦彦、奢崇明败死，叛军主力基本消灭。安邦彦等死后，安位率余部继续顽抗。朱燮元采取“四面迭攻，渐次荡涤”的作战方针，经过一百多天的围剿，斩叛军万余人。崇祯三年（1630）春，安位遣使乞降，平叛战争结束。
在征讨“奢安之乱”时，身为湖广黎靖副总兵的龙万化奉命率部投入其中。夷陵旧志称其“从征大方，讨播酋，守月章腊，屡立奇勋”。大方，隶属水西土司，安邦彦反明败亡后，土王安位也兵败请降，崇祯八年(1635)，镇将方国安建大方城，演变至今为贵州省毕节市辖县。播酋，意为播州土司首领。明代四川播州设有宣慰司，驻地相当于今贵州遵义市。史籍记载，神宗万历十七年（1589）“播州宣慰使杨应龙反”，二十四年(1596)又“公然起兵反明”，二十八年（1600）杨应龙溃败自尽。及至天启元年（1620），奢崇明起兵叛乱，占据重庆，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建国号“大梁”。故此处“播酋”，既指杨应龙部，亦指奢崇明部。章腊，即漳腊，属松藩辖境，素有“川西门户”之称，明时设有松藩卫。岷江东源就称漳腊河，古有漳腊堡，今四川阿坝州松潘县川主寺镇有漳腊一村。
龙万化虽是南征北战颇有苦功，然因时局不利而倍受诟病。朱燮元撰有《督蜀疏草》，因兵部尚书别称大司马，后被《皇明经世文编》（明·陈子龙等编）收录为《朱司马督蜀黔疏草》。其中一篇《报总督移镇辰沅疏》（请补官发饷）云：“臣惟蔺贼之变，于兹一载，赖督臣张为政攻战驱逐，粗有头绪，而不意本年八月二十九日奉命救黔，改镇辰沅，大斾一移，人心汹汹。……而又总理分理，各专一局，庶可以委任而责成功。今三大将一遇害、二患病去矣，新委副将龙万化痿痪不起矣，监司三奉差、五告病矣，独参政吴国仕入南川、副使李仙品札纳谿、监军佥事刘可训入长宁建武耳。”
兵部尚书朱燮元移镇遵义是在天启五年（1625），移驻贵竹司是在崇祯元年（1628）。斯时，贵州巡抚王三善遇害，贵州总兵张彦芳战亡，总理鲁钦也战败自杀，四川总兵杜文焕称病不出，贵州总督蔡复一被革职听勘，副将龙万化也获罪提问。有资可佐，《明熹宗悊皇帝实录》卷之五十五有载：天启五年正月，“贵州总督蔡复一题旧抚臣王三善陷贼死，镇道何所逃罪，然可以罪诸臣未可以责诸臣之死何也？……功罪亦足相当，应免其戴罪，仍以参将职衔杀贼自效者也，至副总兵龙万化亦以失事戴罪之例，径给假归家，臣驱之入黔，所领亲兵三百余名，虚者近百，未立尺寸之功而先蹈冒兵之弊，臣已夺其军行按察司提问矣。”《明熹宗哲皇帝实录》卷之五十七又载：天启五年（1625）三月，“兵部覆黔督蔡复一疏，监军参政尹伸降一级，副使杨世赏降二级，参议向日升罚俸二年，副总兵龙万化提问正法，俱如督臣所拟。”
百度亦可知，蔡复一，福建泉州府金门(今金门县)人，万历二十三年(1595)进士，初授刑部主事，天启二年(1622)升为右副都御史，并抚治郧阳。天启五年(1625)，贵州巡抚王三善遇害，朝廷任蔡复一为兵部右侍郎，巡抚贵州；不久取代杨述中总督贵州、云南、湖广军务，兼巡抚贵州。其间，蔡复一苦心运筹，历经七次大战，歼叛军近万人，克地数十百里；后因事权不一，邻军临阵脱逃，以致大败于水西，被革职听勘。
按《熹宗实录》所载，龙万化因获罪而被“提问正法”，所谓正法，就是按法论罪、以正法典之意。就地正法，是当场处决。提问正法，犹提审判决，以正视听。如时号西南大将之冠的鲁钦，他是济南长清人，出自武将家庭，青年时袭任父职，以府军卫身份中武进士，万历年间任山西副总兵，天启元年（1621）改任神机营副将，不久署都督佥事，任保定总兵。天启二年，安邦彦、奢崇明在贵州发动叛乱，总理川贵湖广军务的杜文焕畏怯称病不出。是年十月，明廷命鲁钦总理川、贵、湖广军务，南下平乱。天启三年正月，贵州巡抚王三善在陆广兵败，鲁钦身先士卒，率部支援王三善，历五次血战，贵州局势得以安定。天启四年正月，王三善轻敌冒进，兵溃被杀，鲁钦被迫率残卒败退。明廷将其革职，命戴罪治事。天启五年，鲁钦率军回撤，中叛军埋伏，部下死伤甚众，再次被贬，命立功自赎。是年春，叛军之间发生分裂，鲁钦乘机兵分三路进行围剿，在米墩山一带生擒叛军头目天保和阿买，破焚174寨，因此役被官复原职。天启六年（1626），安邦彦率部再犯，破明军营垒，明军溃败，鲁钦拔剑自刎。
龙万化的生平事迹无所多考，文门谱载其“云南总兵”，或为误书，或为南明时赐封。
犹言未尽的是，当年与龙万化同时受责罚的“参议向日升罚俸二年”，这位向日升，后升任陕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崇祯七年（1634）秋，时为南京国子监司业的文安之因母亲范氏去世丁忧回乡，是年冬月撰写《荆门州重修城记》，由陕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向日升书丹，并碑刻于城门。其碑迄今嵌于荆门城凤鸣门外墙西侧。碑文首刻：“荆门拱护皇陵重修城记，荆门州重修城记，赐进士第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编修文安之撰文，赐进士第巡抚辽东山海等处提督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孙之谷篆额，赐进士第整饰固原兵备兼屯田马政陕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向日升书丹”。由此也可窥，文安之和向日升与龙万化都是关系甚深的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