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们战胜国王九十九次，他仍然是我们的国王。可是，他只要击败我们一次，我们都得被绞死。
——1970年传记电影《克伦威尔》
（1）
阅读欧洲史的人，常常会被欧洲君主的称号问题搞得焦头烂额。正如2022年9月，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去世，而伊丽莎白一世却是400多年前都铎王朝的末代女王。这一世、二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总不能是隔了四百年的母女吧？这明显不合常理。
事实上，我们可以这样理解：欧洲君主名字后面加几世，取决于该国一共有几个同名的君主，它表达的只是一个排序的问题，一般并不指代直接的血缘关系。比如，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这指的就是英国历史上截止目前一共有两个叫伊丽莎白的国王，但是隔了四百多年，真要说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呢？只能说可能有，不过由于欧洲王室之间彼此的复杂联姻和外戚继位，其实血缘关系早已被稀释的所剩无几。而我们前面讲过的都铎王朝的亨利七世和亨利八世，这说的就是英国历史上第七个、第八个叫亨利的国王，但他们的确是父子关系。
若放眼整个欧洲国家，这个问题就会更加复杂，重名问题和称号随意性也就更加严重。重名问题其实还好，比如英国有叫伊丽莎白一世的君主，其他国家也可以有，俄罗斯帝国就有一个女皇也叫伊丽莎白一世（1741年-1762年在位），至于叫亨利、查理、威廉、路易之类的就更多了。称号问题相较而言就复杂了些，如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六世建立了英国的斯图亚特王朝，但他在英格兰被称为詹姆斯一世，因为他是英格兰整个历史上第一个叫“詹姆斯”的国王。更特殊的例子也有，比如在1580年到1640年期间，西班牙和葡萄牙是共主联邦时代，就是一个君主统治两个国家；结果西班牙的“菲利普二世”和葡萄牙的“菲利普一世“是同一个人，西班牙历史上的“菲利普三世”和葡萄牙的“菲利普二世”又是同一个人。更有甚者，在当时的神圣罗马帝国，有一个小邦叫“罗伊斯（Reuss）侯国”，从12世纪起，这个地方长官家族就为每个家族成员都取名叫“亨利”（德语称“海因里希”）；尤其在长者家族，按照100为一轮，即第一个出生的男性就是“亨利一世”，第68个出生的男性就是“亨利六十八世”；那么，第101个呢？轮回重新开始，他还叫“亨利一世”，以此类推，循环往复；这套神奇的命名规则居然于1688年正式写入了他们的家规。
沙俄女皇“伊丽莎白一世”
这个欧洲君主的称号问题我们应当首先厘清。
（2）
而在严格意义上讲，斯特亚特王朝的统治不仅包含1603年到1714年的英格兰，还包含1371年到1714年的苏格兰。下文如无明确指代，“斯图亚特王朝”则专指英格兰的斯图亚特王朝。
王朝建立者詹姆斯一世的统治整体上中规中矩，生活作风问题倒是尽人皆知，他豢养男宠，颇惹争议。作为外来户，詹姆斯一世相信“君权神授”，认为君主权力至高无上；他对英国议会的力量一无所知，尤其在征税批准权的问题上，不断地与议会发生争论，导致最后权力被架空。1625年，詹姆斯一世去世，其子查理一世加冕，但查理一世跟他父亲一样执拗，且反复无常、倒行逆施，他绕过议会强行征税，甚至还纵兵劫掠，不断激化与议会和人民的矛盾。1642年，查理一世鲁莽地率领亲兵卫队闯入下院，并下令以“叛国”罪名逮捕一些激进的反对派议员，结果后者逃跑至伦敦城区，并与中下层手工业者和平民结成同盟。当年8月，查理一世正式向议会反对派和叛乱群众宣战，英国内战正式爆发。
兵戈四起，遍地狼烟，但在双方起初的交锋中，议会军并不占优势。但在1643年与苏格兰军结盟之后，议会军在1644年的马斯顿荒原大战终于迎来了内战的第一场大胜；而就在这场大战中，一个新人崭露头角并被议会委以重任，他的名字叫——奥利弗·克伦威尔。克伦威尔毫无疑问是英国历史上极其少见的天才军事家，此人带领军队结束了英国内战，还对议会发起了大清洗，最终成为了英国的实际掌权者。用中国话讲，克伦威尔算得上一代“枭雄”。
克伦威尔是个性格非常复杂的人
1649年，查理一世被判处死刑，罪名是“暴君、叛国及国家公敌”。在成千上万英国民众的见证下，查理一世人头落地。这是英国历史上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以全体人民的名义、并以公开处刑的方式处死一位国王。英国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件事情，他们做的确实有点太过了。
而当国王被处死，英国的君主制被废除，但真正的统治者其实是幕后的克伦威尔，正所谓“一手拿着宝剑，一手拿着圣经”；这个时候的英国名义上是“共和国”性质，其实推行的是克伦威尔的独裁统治。1653年，克伦威尔就任“护国公”，军事独裁政权已然成型。当然，也的确有人曾向克伦威尔建言，不如彻底推翻斯图亚特王朝，成为新国王，“取而代之”岂不美哉？但可能是看到了查理一世的下场，他表示了拒绝。不过，克伦威尔于1658年身患热病而死，斯图亚特王朝最终复辟成功。
1660年5月，查理一世的继承人查理二世在数万名士兵的保护下返回伦敦，英国人以隆重的仪式欢迎国王归来。但在那个时候，英国民众可曾会想起：仅仅在11年前，他们才处死了查理二世的父亲查理一世？
（3）
查理二世辗转流亡多年，期间艰辛使得他懂得了及时行乐，所以在继位后热衷于寻欢作乐和各种体育文化活动，人送外号“快活王”。但在他统治期间，英国可谓多事之秋，1664年末爆发的鼠疫、1666年伦敦的大火（烧死了全城的老鼠，阻断了鼠疫的传播）、1678年的天主教阴谋案等都让英国人头疼不已。
1666年伦敦大火烧毁了80%的伦敦城
查理二世之后，他的弟弟詹姆斯二世于1685年继位，但这位狂热的天主教徒既想恢复天主教在英国的合法地位，又想继续扩大专制王权，其倒行逆施又一次带来了全国性的恐慌。1688年，全国各派人士联合起来，共同抵制国王，其中七位密谋者以密件形式邀请了荷兰的威廉亲王前来英国执政，以此开启英国史上的新纪元。威廉亲王明显是有备而来，他登陆英格兰的时候，身后还带着200多艘大小船只，载着1万多名步兵和4000多名骑兵。英国贵族闻此消息，审时度势，纷纷叛变、投诚，詹姆斯二世则望风而逃、流亡法国（其实是威廉亲王故意放走的，以此减少自己继位的阻力）。经过内部一番讨论，威廉亲王和玛丽女王最终共同成为英国的统治者，是为“威廉三世”和“玛丽二世”。这场革命因为没有造成太大的流血牺牲，故被英国人骄傲地称为“光荣革命”。1689年，伦敦上下两院召开特别会议，申明了一项《权利宣言》（后称《权利法案》），完成了君主专制向大众政治的过渡，也彻底确立了英国君主立宪制的开端。从此，英国人的整体政治观念都得到全方位的革新。
威廉亲王登陆英格兰
在此之后，王权一步步衰落。1701年，英国通过了《王位继承法》，其中对王位的继承顺序作出了规定。1702年，玛丽二世的妹妹安妮女王继位，议会在1707年又推出了《任职法案》，驱逐了君主安插在下院的政府官员，国家权力慢慢转移到内阁手里。
1714年，49岁的安妮女王去世。因为女王无嗣（她其实一生不幸，至少怀孕17次，儿女却个个短命，最大的孩子活到11岁），根据《王位继承法》，王位转入詹姆斯一世的外孙女索菲亚手中，索菲亚当时嫁给了一位德意志新教君主，生下了汉诺威的选帝侯乔治王子。1714年，这位来自德意志的乔治王子来到了伦敦，在54岁这一年继承英国王位，这就是“乔治一世”。
至此，斯图亚特王朝终结，汉诺威王朝大幕拉开。
（4）
整体而言，斯图亚特王朝的政治气候比较诡异，国王和议会争权常常陷入白热化的局面，以至多有兵戎相见的对抗与厮杀。
不过，具有保守主义传统的英国人在面对时代变革时，却并未因循守旧，而是以较为平静的方式促进政治制度的转变。一场“光荣革命”，不仅对英国此后的现代化进程做了奠基，还在整个世界历史上开创了议会民主制的先例。
准确讲，英国的君主立宪是议会制君主立宪制
由此可见，传统与自由这两项特质不断在英国文化和历史中交织往复，也成为了引领英国不断前进的一种重要力量。
